对方先以其贪图权位之缺示人,便于让自己以为可以轻易掌控,再在平日点点滴滴字里行间流露出对于权威的贪婪,使自己更加相信重用。
如此一来,他便可从中一次又一次的索取所需而不会被自己察觉。
若非他多年来工于藏拙,引己缺见人,见过太多表面不一之人,也见过太多贪得无厌之人,一定看不出这位老当益壮的公羊圣相的心思。
险些被这老家伙的表象欺骗了。
姜硕暗暗权衡思索,面上不动声色,
对方如此做或许无可厚非,但却令姜硕心中的厌弃更加重几分,
这份厌弃的出现也正意味着公羊圣相会成为一颗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而非心腹。
悄然吐出一口气,他眼神较先前发生了些许变化,只是自诩早已知晓如何去讨好小王爷的公羊圣相并未发现,兀自笑着与小王爷攀谈。
与之相处,着实费神费力。
姜硕眨了眨眼,不想再多耽搁时间,出手止住公羊打秋风的喋喋不休,继续方才的话语道。
“圣相若还想再近一步,跻身于碧帝宫的顶峰,做父王的真正臂膀依撑,这满朝文武中反我镇天姜家的人名单,还请圣相以多年观察,妙笔亲录一份。”
“届时,这权位则可唾手而得……”
公羊圣相眼睛下意识一亮,但心中却也产生了些许顾忌。
多年来产生的直觉告诉他姜硕从前说的话或许可信,可这一次许出的承诺着实太大,大到对方敢出口自己都不敢接的地步。
天下掉下来的馅饼,是会砸死人的。
莫非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令小王爷对自己改观了不成?
正自筹措不知如何接口时,门外忽推门而入一小吏,小吏一眼看到姜硕,先是一愣,而后满眼惊骇。
“姜……姜小王爷?”
姜硕脸色骤变,公羊圣相也意识到不应过早的将自己与姜硕的交往透露在权相阁人的眼中,他连忙问道。
“你有何事?竟如此冒失闯门!”
那小吏还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嗫喏道,“太,太上相,正要入阁,已至楼外。”
公羊应了一声,“知道了,你下去吧。”
小吏支支吾吾盯着姜硕看了半晌,稀里糊涂的听到主子的话转身欲出,公羊倏地起身早他一步关上房门。
紧接着,姜硕手间茶盏无声飞出,其间茶水微漾,水纹浮动,但并没有半点茶水渐出。
下一刻,小吏倒下的身子被公羊圣相托住,缓缓放于地上,小吏脑后,一茶杯击碎脑骨,深深楔入头颅之中。
茶水直至此时方倾盏淌出,撒出一地潮漉,被公羊以衣袖擦拭干净。
听到太上相入阁,姜硕脸色平静,与公羊圣相相视一眼,二人心照不宣般避开目光。
姜硕抖了抖衣衫,站起身来。
公羊圣相移动桌旁烛台之上的烛灯,使烛焰顺时针旋转半周,复又逆时针旋转两周。
一阵微不可闻的机括声中,房内屏风后,一面墙壁缓缓解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漆洞口。
姜硕低眼睨了那丧命小吏一眼,“处理干净。”
公羊圣相插手为礼,“那名单,我会尽快整理出来,交与小王爷手。”
姜硕点点头,一步走入黑漆洞口,公羊圣相再度启动机关,令那裂开的墙壁重归一体。
眼神顾盼室内,但见小王爷刚刚坐过的太师椅上,正静静放着一页纸笺。
他眼睫一抖,快步上前,抢过纸笺,翻来一看,脸色刹那沉凝似水。
那页纸笺上,赫然是整整齐齐的三十余个名字,各个均是文武中对于镇天姜家极是不满的臣子。
至于这字迹的主人,微一端详便可看出,部是出自掌兵司司丞黄润甫之手。
额上突然渗出些许冷汗,他滞立当场,大有几分举棋不定的感觉。
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姜硕,究竟是以此来试探我,还是以此来试探黄司丞?
……
这一日,太上相出现在权相阁楼门外。
与他一起的,还有两位拜入门下的弟子,一男一女,一左一右,实力几何无人能知。
权相阁中人乃至碧帝城中见过这男女二人之人,都未见此二人出过手。
男者,一身软肉,身高不过六七尺,横竖一般宽窄,胖乎乎不似武道中人,一双小眼睛一眨一眨,精光外露,双手放在凸起的腹部,笑容可掬。
天下人不知其名,只听太上相唤其为“肉球。”
女着,皮肤极黑,比之军中黑塔孔太飞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身高同样不过五六尺,瘦瘦小小,神态温驯柔善,以小家碧玉称道着实极为相配。
天下人同样不知其名,只知太上相唤其为“黑炭。”
故而前朝天子称呼二者为“肉先生”与“黑姑娘”,此事一直是整座元京城的谈资趣闻。
有人说太上相所收之徒实在古怪异常,大弟子肉球肥胖程度堪称世所罕见,二弟子黑炭之黑亦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唯独最后收的闭门弟子姜补天,长相普通却不失英挺,算是奇葩中的一缕清流。
太上相带着两个标志性的弟子步入权相阁后,径直上到第三层,
而后,便久久没了声息。
权相阁的第三层,十分吻合世人对之“世间最神秘”的评定,因为即便是当朝天子,也没有进入第三层的资格。
此地,只有历代太上相及其弟子方可入内。
但其实这里的陈设布置十分简单,一张床榻,一套桌椅,一方茶台,一方写字台,楼道正中向上有石阶。
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用太上相的话来说,“广厦万千,不过夜眠三尺,何须太多奢侈。”
肉球圆鼓鼓的身子一下子窜了进去,三两步就顺着房内正中登上天台的石阶走了上去。
黑炭面无表情的扶着师父,不紧不慢的随后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