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炭语气平静解释。
“看来你还是没有明白修心的真谛。或许在你看来,师父出手拦下姜硕的胡作非为才是正道,却殊不知世间事,若事事都需要师父来管,那还要这江山要这天子何用。”
黑炭抬眉,眼神在那随着和风轻轻舞动的古树树干纹路上停了停,继续说着。
“师父只能保那少年天子一时,而不是一时。这满朝文武,更是如此,一切结局皆是命数,插手只会平惹风尘,再无益处。”
“师父自任太上相以来,便谨承太上相之任,这本身已是一份莫大的束缚,你怎能再以这帝都满城之安危的责任桎梏师父。”
“大周天下,不是靠师父一人而存在。这些年,师父已经做的足够多了,不仅破了太师父‘保命而不保江山,保帝而不保天下’的准则,出阁与小皇帝密探一夜,并将小师弟派给了小皇帝随身庇护。”
“更在渭水河畔破例让你我二人将小皇帝自河下救走,这,着实已触犯太多不该做之事,师父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再出手了。”
“若至此时,帝位仍然不保,那便是天道浩渺的不变轮回了。”
“你我再有寸进,则不是在尽人事,而是在逆天意。小皇帝离京之后,这太上相的位置与大周的五百八十年,便已不再是束缚师父的理由。”
肉球愁眉不展的苦思良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吞吞吐吐的说出几个字。
“师父,莫非眼睁睁的看着百年帝都败于这一小人之手,方为天意吗?这样的天,修之何用?”
太上相依然看向前方一朵浮云匆匆而过,眼神未有半点偏移。
这一次,黑炭没有解释,只是做着与师父一样的动作。
“徒儿,你是性情中人,却不是修心的绝佳之人。”
他抬手折下一枚古树嫩绿的新叶,头也没回的递给肉球。
“古树半部枯竭而半部新芽,并非它生命力无穷无尽,而是因为它需要新生的力量来促使其长出新芽。”
“镇天姜家,正是这份化腐朽为新生的力量。”
“太多干预,揠苗助长,不会增进补益,逆而适得其反。”
肉球接过那一枚嫩叶,眼神却直勾勾的盯着古树支脉上被师父折下的位置。
那支脉,拔除了嫩叶,剩下的,只是一段毫无生气的枯木。
或许这才是大周的命。
肉球心中升起了然明悟,一些从前不得其解的心道奥秘在此刻,如同被一只大手拨开了迷雾,直达本质。
眼神越加清澈空明。
……
不说老姜相如何稳立古树下,淡看帝都风云变幻,也不说姜硕如何试探人心,勾结权臣排除异己。
却说那一日探雪寿宴后,重伤败走的关侯关邪与其下一众带上探雪却死伤惨重的青衫,狼狈逃回寒汕州的一处隐秘别院。
修整数日,隐匿一切与外界往来,避免被气势汹汹赶来寒汕州清理残党的左沂发现去处一网打尽。
待到风声过去,借灵丹妙药与多日闭关静修,将体内伤处恢复的七七八八的关邪,终于推开暗无天日的室门,踏步走出。
一直苦苦等候在外的关霆见关邪走出,长长松了一口气,凑上前来。
“侯爷!您出关了?”
“嗯,如今寒汕形式如何了?”关邪嗓音依然刺耳难听。
“历时七年安排布置的天南情报网部付之一炬,包括总舵及十三处分线的明线暗线部被扫的一干二净。此间若非绝对隐秘,仅有我一人得知,只怕也要被左老儿……”
关侯微阖的双目轻轻一甜。
怀中那被关邪倾力保护,这才在扫雪客剑下侥幸未死的碧眼白猫,此时看上去分外虚弱,无当初的雍容华贵,桀骜不驯之态。
他不等关霆继续说完,有些肉疼的摆了摆手,虽说建立在天南的情报网与关侯世家驻此地呢势力人马与其他各地相比本就不值一提,但那毕竟都是世家多年累积起来的心血啊。
如今被左老儿雷厉风行不留一丝情面的扫荡干净,令他顿觉从前的自己实在太过于低估探雪城实力……
不过正因看清了这份实力,让他看出了一些从前看不出的东西。
以扫雪客的实力与气度,真的会那般轻描淡写的闯入他关侯世家地牢,以那般残忍的手段杀掉自己的府中人,救走了牢中人后再留下作案痕迹而去吗?
不,一定不会。
如果是扫雪客要救人,他不会秘而不宣的潜入地牢再自内部杀出又无声无息离去。
这是有奸人在挑起世家与探雪城之间的矛盾,同时以此来借扫雪客的手削弱世家的力量?
如此作为,有谁会如意?又有谁会从中收获利益?
正自踌躇间,他眼缝余光看到关霆似乎有话欲言又止,这才收了思路。
“你还有何话讲?莫非还有事关世家的消息?”
“这倒并非是有关世家的事宜,但对于侯爷来说,或许是一桩好事也未可知?”
“说。”
“昨日,有人在端凤楼内,大庭广众之下,切下了左老儿半个手掌。还有人掀翻了半个水渝庄,重创了雪城眼赵勉。”
“是同一人?”
“据所留种种痕迹表明,确实是一人不假。”
“赵勉与左老儿,都是第三步的顶尖强者,到底是谁,竟有如此实力?”
“其人身份还不明朗,只是,从那赵勉和左老儿的伤处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关邪冷冷强调道,“少避重就轻,重点!”
“重点是,那人所用之招,乃是失传江湖多年的花非花!”
“花非花……”关邪重复一遍,眼皮略略睁开一条细细长长的缝隙,“叶止。原来,闯我地牢的人,是他啊。”
关霆不解,“侯爷,您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