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看了看四周,姜硕推门入内,依照关侯密信上的暗号与酒肆老板确认过身份后,这位略有些秃顶的酒肆老板便立即关了本就没有客人的店,带着姜硕来到了后院。
后院布置简单,酒肆老板指了指院内一口看起来荒废许久的枯井,对小王爷恭敬道。
“何天相已在其间守候多时,您要找的那位先生,也正在井内囚牢中,随时可以带走。”
姜硕点了点头,二话没说,脚尖在地面上轻轻一点,身子在原地一顿后,跃入了枯井。
一路顺着枯井内狭小的暗道朝着道路深处走,此间无灯,走不多时眼前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在逐渐伸手不见五指的逼仄空间内,人的情绪难免会发生些许局促慌张的变化。
姜硕即便心性坚实,对于未知的前方也还是有些紧张,呼出两口浊气,加快了步伐。
如此快步前行足足一炷香时间后,他忽感眼前气息一滞,知晓到了尽头,回忆密信中的信息,他在身前突然出现的阻碍上连连敲打。
三长四短再接三长,耳畔应声响起一缕浅淡的机括松动之声,眼前光亮随之呈扩张式由一条亮线开成一道透露着微光的石门。
他出手轻轻推开,大步走入其中。
一直静坐于石室内,低眼看着掌中古籍的,是一名白眉老者,整个石门后并不大的房间中也只有他一人。
那老者听到动静,并未抬头,在所看的典籍内折了一个角,用沙哑的嗓音说了一声。
“关上门。”
姜硕顺遂做了,那白眉老者这才恋恋不舍的合上书,姜硕眯起眼睛定神看去,纵使室内灯色昏暗,仅靠一盏烛火照明,他依旧看清了那泛黄古籍封面上的几个字。
“重剑磨剑七篇录。”
这是撼剑修行最基础的一部,姜硕不甚练剑却也知晓剑道分撼剑行剑二道,而撼剑共分九支,重剑道与磨剑道乃是九支中最为简洁易入门的二支。
而这七篇录的作者,正是其读者,那白眉老者本人。
书中代言,此人乃是撼剑指峰十八天相之一,江湖人称“铁掌剑纹”的何天相,其名姜硕不知,其人是老一辈的撼剑高手,实力位居四重第三步,年岁已近一百五十之年。
没有人会怀疑,他和上一代探雪城主,老姜相等高手出于同一个时代。
年至大限时期,命不久矣,可他没有在深山老林中养老,偏偏要选择出手参与到夺位的这趟浑水中,其人犹可怜,其心却可诛。
姜硕一看到他,心底便升起一丝古怪疑惑之感。
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他的父王究竟是动用了什么样的手段才能说服撼剑指峰上,五个半截入了土的老头子抛弃山门来辅佐效力。
莫非他们连撼剑指峰的名声都不要了?
一朝乱入庙堂纷争,便很难再回江湖人的自由身。
难道真的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人至暮年壮心不已?
姜硕知道这不是自己应该关心的事情,向着老者欠身失礼。
白眉老者身上下毫无半点力量感,更不像是个修行了半辈子武道剑法的内家高手,只如一个平淡无奇的黑瘦老头。
脸上挂着慈祥的笑纹,后背高高的隆起,额上遍布着荆棘沟壑般的老人斑和皱纹。
鸡皮般粗糙的黢黑皮肤上是横七竖八的累累伤疤,这些,无疑是他半生风雨,半生行走江湖的最佳证明。
如果不是那些触目惊心的疤痕就在眼前,可能姜硕真的不会看出眼前这个老人就是一个甲子前就已经名动江湖的老前辈。
这老头一副半死不死的样子,真的还有力量再战?
倒不是姜硕心高气傲,实在是这老头看起来太不像高手,世间尚且在世的四重第三步高手只怕也不会有三位数,这老头会是其中之一?
白眉老头似乎看出了对方所想,了然一笑,但却浑不在意,有些虚怀若谷的气势,淡淡看了看后方。
“你要找的人,就在那里,这是解锁匙。”
姜硕自桌上拾起锈迹斑斑的解锁匙,又是神色恭谨的向着老前辈施了一礼,想了想,却还是问道。
“若此间锁着的真的是那位前沧北军的李将军,周患等人在沧北,将他带去沧北岂不更好,为何还要留在帝都?”
白眉老者脸上皱纹皱成一团,根本看不出其表情神态。
“因为,沧北之战若败,姜昀小子至少还能给你手中留些筹码。”
从对方口中读出了某种特殊意味的姜硕眉头不由锁紧,“何前辈,您此话究竟何意啊?”
白眉老者喉间发出两声似是冷笑却又听不清楚的怪音。
“你总会知道的,不必问我。此事了结,我们五把老骨头也要动身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侧竟无声无息的多了四个形容一般无二,甚至老态也都一般无二的老头。
老态龙钟,皮肤萎缩,肌肉松弛。毫无半点顶尖强者的样子。
姜硕看到后内心令无半点波澜,除了脸上的神情装的越加拘谨谦恭,内心甚至有些想笑。
正腹诽间,五个老者又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原地,没有留下一丝风动,半点杂音。
姜硕嘴角微微翘了翘,推开原本置于何天相背后的铁栅门,黑漆漆仿佛通向九幽地府的监牢深处,在黄豆般的烛火灯光照射下,隐隐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轮廓。
空气中飘浮着一股钻入鼻腔的恶臭,不知是从何而来。
墙角缝隙隐有瘦削的老鼠在参差错乱的铺地稻草间钻来钻去,发出沙沙轻响。
姜硕托起桌上烛灯,缓步走近那被封禁枯井十数年之久的颓唐之人。
烛火微光照在对方的身上,展现出那空荡荡的右臂,空荡荡的双腿。
姜硕深吸口气,强行驱逐出鼻间的恶臭,淡淡道,“你还好吗,九将军。”
淡淡一语,道出对方身份,
前沧北军,九旗营主,悍水指,李奴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