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琢心情好了便来贬低她一番,直言道,你看到了吧,便是你先克皇嗣又克父母,不然我皇兄夫妻,怎么都壮年崩逝呢。还不如寻个仇敌嫁去,克死了算完,下了黄泉你也好跟长辈们交代。
阿姀那时年纪小,根本没有完全忽视这些恶言的能力,眼泪便不甘地落在蒲团上,由浅及深,晕湿了一大块。
沈琢如此,不过是心中愤恨不平罢了。
他年幼时便争强好胜,但能力远不及沈琮。人又混,武安帝每每见了这个幼子便要大加训斥。
何况是个继后所出,并不受武安帝所爱,出生便没了母亲。加之沈琮身为兄长也不友爱,时常嘲讽于他。
多番打压之下,沈琢像一颗不曾修剪的树,长得越来越歪七扭八。
他曾经的发妻,便是因为看透了他执拗狂热地追求权力,仇视所有人,无可救药,才怒而和离,干脆青灯古佛,再不相见。
然而沈琢并未就此作罢,反而愈演愈烈,更有种天下人皆负他的愤恨。
所以他恨武安帝,更恨沈琮,与他有关的一切他都恨。他恨得弑君杀兄,恨得逼死陈昭瑛。
若不是这个宣城公主是武安帝亲封,又是如今唯一的皇嗣,怕杀之失去了朝中上下的拥护,阿姀也早成了他刀下之鬼。
整个宫苑,前朝后宫,处处有人谏言于他,处处有人管束,即便做了皇帝也不顺心。只有金峰和薛平愿意奉承他、恭维他,愿意一切顺着他的心意。
所以沈琢乐得做个昏君罢了,反正沈氏也没有子嗣了,还能推翻了他,让个黄毛丫头上位不成?
照此逻辑猜测下去,沈琢这样折磨阿姀,也并非空穴来风。杀不掉,也一定不能让她好过。
所以即便阿姀逃出了宫,一年内也再无人上奏和亲之事,无人赞同一个帝王这样胡闹。
原本选定的,甚至是那个年过半百的老游北王,还是对方不愿,觉得荒唐,才定为了自己的儿子忽归。
沈琢是因为这些年愈发懒怠荒淫,维系君臣关系尚且不易,又因蒋尚书是国之肱骨,才并未对崔夫人加以责难。
但这番祥和毕竟是侥幸,阿姀望着崔夫人眼角的纹路与憔悴的面容,心中觉得后怕。
可另一种愈演愈烈的念头,却猛地蹿了出来。
“崔姨,我在宫中难脱身,但有件事需要求您帮忙。”阿姀正色,说起了正事。
崔夫人自然对她无所不应的。
“您大约也听闻了,我是在恪州被金吾卫发现的。”阿姀走过去将铫子里的水端来,整整齐齐续了三杯,还没忘记躺着的迎恩,递了一杯在炕桌上,又走回来坐下,“我走前,恪州仍与游北交战,可前段时间却听闻到年宴时,陛下要命召侯入都赴宴,可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