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五】

    我被椎蒂软禁了。

    说是软禁,因为只要不离开研究所,他并不限制我的社交;每日都可网购,去快递点取东西就当散步;除此之外还想买些什么,或者捎带点什么,都可以找漏斗,也就是小姨夫钟续先生帮忙。

    钟续得知我就是培养皿,吓得血色全无。他或多或少是想保护我,可改不了第一时间求助椎蒂意见的习惯。我心下了然,反而做了那个安抚他的人。至始至终,与魔鬼做交易的都是我。责任的沉重我深有体会,最后只能劝他多陪陪小姨妈,稳住她那边免得平添了担心。不过,小姨妈本来就是平时想不起我,有事才会来找的性格;我推说不帮忙不回家,她也知道挂断去问别人。

    那天送走常关柳后,我拖着满身风尘的身躯走向他。

    疲惫将我压倒,在他的微笑中,我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依附在他身上;但我很快推开,下意识不想累了他,满腹懊恼,出口的话仍然柔情似蜜:“我要把‘司一可’的行踪抹掉。”

    “和‘自己’换自由吗?”他望着我,“你觉得值得吗?”

    “……当然。”

    于是小小的牧羊少年牵着昏昏欲睡的我,将我送回房间。敞开了一段时间房门,这里的气味散得差不多了。我倒头就睡。昏迷中他靠在我身后,解开束缚着我的胸衣,将我用棉被裹紧。梦里住进豪华的糖果屋,枕上香香软软的甜面包,知道这次迷路再也回不去;可是认真煮汤的小巫师搅动勺子,黑袍遮不住的侧颜比整座屋子的美味还要诱人。

    “姐姐,现在这样不是也很好吗?”

    小巫师端出满满一大锅汤,解下隔热手套扔到桌上,嫌烫似的甩手。像在家给我做饭时一样。等我吃累了,他就欺近我,饱餐后的眩晕感和劝慰的甜言软语混合交织。手从巫师袍宽大的袖口探进去,止了杂音。半日的玩赏足够尽兴,于是什么都能忘记。窗外呼啸打上糖霜玻璃,无非是夏天的风或冬天的雪,都随意。

    凌迟的大锅不知什么时候会来。在那之前,先享有无边无际的饱腹感,确实也很好。

    比我的预想要好太多了。

    “我记得姐姐之前不喜欢在食堂久坐的,”椎蒂朝我一粒米也不剩的餐碟张望,身侧的手轻轻搭在我胳膊上,“还是先回去午休吧?”

    隔离两个人对他来说得心应手。我几乎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碰到季尹。椎蒂学习能力很强,反应也很快,所有的杀招只能用一次,旨在一击必胜。我偏没有傍身的杀招,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因为姐姐心软。”他只是这样评价。

    犹豫不决,优柔寡断,逃避问题,衍生而来的评价倒是一个不提。少年低头端详自己的两条腿,让鞋面在食堂的地砖上刮出有韵律的摩擦声,仿佛这样很有趣。他是不怕无聊的,也比我更沉得住气。再遇到季尹怕是难了。

    “回办公室吧。”我说。时间已经不容许再晚。

    他跟着我上楼。这次回来动静很大,我和椎蒂同进同出也没避讳所里的其他人。不知道他们在传些什么,也没有闲心去看。今时竟比往日更忙碌,一切对我来说都太新,尤其是椎蒂本身,光是搞明白这些年发生了什么就不容易。

    转折总是来得很快,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季尹捂着肚子穿过走廊。他半遮着脸,尴尬地停在我们面前,神情复杂,看起来想质疑我,但双颊早已晕开绯色的薄红。粉色一直蔓延到耳根,我以为是他身体不适,让他先去洗手间。我说我在外面等他。季尹当真冲进厕所里去。

    椎蒂故意超级大声地叹气,我下意识拍拍他的肩,又被他的委屈和不满逗笑。

    “果然你在拦?”

    “今天中午他们办公室请奶茶,”他幽怨地看我一眼,“明知道会肠胃不适,最后的解决方案竟然是跑去更远的洗手间。”

    “帅哥有奇怪的包袱也正常。”我说。

    季尹从洗手间出来,对着镜子好好整理了一下褶皱的衣领,朝我走来。一个“老”字没能出口,他不满地改了称呼:“……学姐,所以你答应我的不能赖账吧。”

    “你父亲不是警告你‘隐忍、蛰伏’,拎包要拎得漂亮,马屁要拍得心甘情愿?”

    “你!”

    “抱歉啊,关键词检测,也不是刻意要偷听你家的秘密。”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