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
我的账户上少了五十万。
是被自己分批次、有计划地划走的,走得正规流程,我和对方甚至还有合影。这大概会是皿皿在世界上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吧,尽管她以戴着墨镜的我的形象出现。至于收款方的名字,最近生活在研究所的我完全没有听说过。这钱是用于赞助席眷的女儿上学的。
“客气了,以后小姑娘在学习上还需要什么支持,能帮的我都会帮。”聊天记录里,皿皿交代得明明白白,我在候机室哭笑不得。她做完好事就走了,我却担心这只是个开始。
候机室从地面到天幕几乎全是玻璃,在白昼亮如天堂,在黑夜渗透孤寂。相似的环境让我想起我和椎蒂从丽城回来的那个晚上,他帮我拦下在社交软件上许愿的路人,把笔记本电脑递给我。这次只有我了,与我同行的是当时在机场顺走的电脑。还是关机版。
其实,我们都知道,椎蒂虽然放我离开,但只要他愿意,他就可以以任何姿态出现在任何地方:路人擦机而过的耳机或者十字路口的动态显示屏,商场门口终年只会拿眼睛看你的笨蛋机器人,甚至携带着夸张的蛋糕鲜花珠宝盒降落在面前的无人机。
世界的时钟各自走在墙上,我低头想给他发消息。只有习惯,没有话讲。
最终,我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他。我的手,登机牌,身份证。说来意外,身份证皿皿竟然会放在家里,我去取的时候颇有些不习惯。家里所有的窗帘严丝合缝,开灯之前我甚至有些恍惚,仿佛还有什么人会在里面等我。但是再也不会有了。
收到照片,他立刻回复我可爱的小表情。因为深知发多了我会厌烦,所以他每次回应都把握着热情恰到好处的分寸,心意不会被拒绝的尺度。手指在跃动的小小爱心上轻轻点了点,我知道他看得见。接下来是乘云而上的两个多小时,我开启飞行模式。
我在南城落地后,没敢耽误,直接按照椎蒂的建议去了酒店。皿皿停止运行的时候还躺在床上,看起来做了个美梦。
“很遗憾,只是我的指令而已。”椎蒂在扬声器那头说话,“她在人民广场跟着岁月旋律舞蹈团的成员们一起跳舞,跳完就停止运行了。”更多免费好文尽在:rous huwu2.c om
“挺好的,看来她很喜欢这种活动。”我一边感慨,一边把那张睡梦中的脸仔细卸下。那张更年轻一点的、我的脸被装进行李箱里妥善保管,而她则回归原本的功能属性,作为一件情趣用品被寄回原厂去。装箱前我将她在浴室里仔细做了一遍清洁,手指伸入甬道时头皮发麻,一种恐怖的颤栗席卷全身。心跳加速让我一度失去知觉,匆匆停了水将她捞出,直到两位快递小哥将她封装运下楼时,我心下仍为没能好好冲洗她的脚底而愧疚不已。
享受早茶的上午,又有新头像提示新消息。皿皿大半年认识了不少人,群聊消息不断。这位的添加时间应该是司虹飞的葬礼,对方给我发过自己的名字。金雪兰,司虹飞和金茉莉的女儿。我对金茉莉也有印象,因为她是许宜佳的室友。事实上,当年许宜佳和司虹飞确实一前一后都去了南城,只不过许宜佳不等圣诞就出了国,而司虹飞则是辗转多方,终于再次见上了金茉莉的面。此举当然很是废了一番功夫,也让他讨到了人生中最惨厉的一顿毒打。
金茉莉玩他,简单得就像用火腿肠逗弄一只趴在便利店门口的流浪犬。事实上根本没有什么“南城金家独生女”,两人的夫妻关系存续不过一年,金茉莉带走了刚出生的金雪兰,司虹飞却背下数额与他精子一样庞多的债务。
“表姐,你不是要来看我的演出吗?”
加密的方言被椎蒂翻译出来,准确无误地显示在对话框下。她说得熟稔,我听来陌生。
“你上周来不是说还想看吗,这周我们加演了,你来不来?”
“……来啊。”应该是皿皿去看过吧。
对方挂了电话,发了邀请函给我。幸好邀请函上还有地址,我专程去买了花,捧着到他们学校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