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5(1 / 2)

十一、幸不辱命

    那日之后,靖翎病了几天,也不知是身上的伤所致,还是心里郁愤而起,只知能好好下床时已是七日之后。

    估计肃军应该抵达北境,靖翎心里五味杂陈,在院里待了一上午,最终她还是唤来女侍替自己整装。

    少了鹿原的黑帐马车格外空荡,她在车里,看着车窗外热闹的市街,突然有些明白之前萧年的意思。

    马车驶离闹市,入了清幽的竹林,末了停在依山而建的云隐寺前。

    在女侍的陪同下,她入寺礼佛,即便与鹿原有龃龉,但百姓为重,她是真心希望北境的战乱能悉数平息,百姓能维持现在安稳的生活。

    日暮时分,她才踏上归途,之后的数日,她踏遍了城郊大小佛寺,直到捷报传回了京城。

    靖翎无异是欣喜的,在出门礼佛前听到这个好消息,她的神色都松泛了许多,不过整天下来,虽有捷报却无鹿原的消息,还是让靖翎不自觉的烦躁。

    是夜,她久久不能入睡,于是久违的让女侍燃了安神香,才终于在天亮前隐隐地有了睡意。

    闭着眼,她才觉得神识逐渐迷离,便被屋外骤然响起的急切脚步声给惊醒,刚坐起身想下床查看,须臾间房门就被推开。

    鹿原踩着月色走了进来,夜里的微光虽然朦胧了一切,但还是足够靖翎看清他脸上和身上残留的血污,盔甲上兵器留下的沟壑在月光的辉映下显得格外的深,不难想像这一仗的艰难。

    才想着自己该说些什么,鹿原就已经走到榻前,他走得快,像是着急着,摸不透他心思的靖翎僵着背脊,随着鹿原靠近仰起了头。

    男人却是一到她跟前便单膝跪下,朝她抬起了手,将一个深色布包双手奉上,「殿下,臣幸不辱命,患已尽除」。

    布包松了开来,里头露出了一个头发蓬乱面容浮肿的人首,但靖翎一眼就认出这个头颅的主人,是努伸单于陀乙。

    她有些想不明白,为何鹿原要将敌国首领的首级带给自己,一个抬眼,便对上鹿原的眼,那眼里的情绪莫名的眼熟,像极了两人初遇的那天,鹿原替她取下缠在树上的纸鸢时的样子,她不禁一愣。

    杂沓的脚步声和火光在这个瞬间聚到了屋外,隐约有人唤着「王爷」,靖翎一回神便看见鹿原将那头颅在她脚边轻轻摆下,手撑着膝缓缓起身,站直时面上已经收敛,了无情绪。

    看着鹿原走向屋外等候的成群将士里,靖翎这才低头往地上看去,那狰狞的头颅让她直犯噁心,刚想唤女侍来清理,眼角馀光便瞥见鹿原方才膝盖着地的位置有一滩深色的血迹。

    十二、置于度外

    从京城到北境最外一关的青玄关,快马行军最快也要七日,捷报传回京城靠的是沿途各驿站的换马接力,方可将路途缩短至二日馀,鹿原回京的速度只比捷报晚了半日多,明显是将自身置于度外。

    靖翎想不透,鹿原如此着急地回来,难道就只为了自己在他行前说的一句话?

    看着床边的狼藉被清理乾净,靖翎内心的困惑却没有随着一扫而去,即便窗外天色已经大明,盘旋在她心头的疑问仍像一片阴云,挥之不去。

    她终是起身净面,打理好自己后便步出屋外,虽然靖翎在肃王府待了三年,但除了自己的院落外,也就只曾路过往正门路上的校场,现下想找鹿原,她没有头绪,只能先往校场走去。

    校场上十分安静,明明前几日她外出礼佛都还能看见留守的卫兵在进行操练,现在却空无一人,如此空荡的景象,让她觉得不安。

    就在靖翎盘算着接下来该往何处找去时,校场边的房舍里走出了一个端着汤药的童子,靖翎认得他,那是长驻府内的大夫江伦的徒弟德子,他给自己送过几次药,于是靖翎便开口喊停了德子的脚步。

    德子听见有人喊自己,便停了下来转头朝声音来处看去,他认得喊自己的人,是住在偏院的那位,师傅叮嘱过他,那位是王爷的贵客,不能得罪的,想到这里,德子端着托盘的手不由得捏紧,一双圆眼也睁的老大,靖翎看出对方的紧张,也不在意,自顾自地问:「知道王爷在哪吗?」。

    德子老实的点头,举了举手中盛了药碗的托盘:「小的正要去王爷屋里送药呢」。

    靖聆听了微微颔首,向德子说:「那就带路吧」,德子有些犹豫,但靖翎看他的眼神带着股让人慑服的强势,他不自主地顺从了,就这么领着靖翎穿过整个校场,往王府另一侧走去。

    德子的目的地是王府的主院,那是靖翎从未到过的地方,和她居住的院落相比,肃王府主人的院落是单调乏味的,庭园里没有造景,更无花草,只有棵巨大的老松矗立在园中泥地上,虽然松叶常青,却有种说不出的萧索寂寞。

    德子迈着小短腿在靖翎跟前走的急,很快便通过了庭园,来到王府的主屋前,或许是靖翎对于陌生环境的观察太过明显,德子忍不住小声的给她介绍:「这门进去是王爷会客的前厅,东侧是书斋,王爷不去校场时似乎都在那儿,西侧则是王爷的寝房」。

    说罢,德子便引她往寝房走去,才到门前,便有人推门出来,靖翎认出是大夫江伦和王府的老管事章泽。

    见靖翎在屋外,两人都是一愣,讶异居然能在主院碰到靖翎,章泽到底是管事,最先反应过来,朝着靖翎躬身行了礼,江伦见状也赶紧作揖,靖翎并不介意他们瞬时的失态,只是走上前朝着江伦问:「王爷如何?」

    「王爷没有大碍,除了右肩的创口较深,稍稍伤了筋骨,其馀都算是浅伤,没有影响到脏腑,不过王爷没有及时处理伤口便连夜回京,创口起了炎症,现下正发热着,人有些昏沉。」

    靖聆听完侧过头,看向身后德子手里的汤药,又再向着江伦问道:「这是王爷现在要服的?」,江伦连忙称是,靖翎便回身从托盘上端起了药碗,迳自推门进入鹿原的寝房,留下门前三人,面面相觑。

    十三、不会还手

    鹿原的寝房内除了床榻、面盆架和桌椅以外再无他物,整个空间冷清清的,这让靖翎一下便看见了床上躺着的鹿原,男人对门板推开时的声响没有反应,似乎是真的昏沉,靖翎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慢慢地靠近榻边。

    从少年时相识至今,这大约是鹿原在靖翎印象里最虚弱的时候了,与清晨时提着人头气势汹汹的进到自己房内的样子相比,躺在榻上双目紧闭的鹿原显得单薄而苍白。

    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三年来自己苦寻的破绽,如今就这么简单的裸裎于前,只要拿下头上的簪子,从那毫无遮掩的颈项刺去,这一切就能有个了断。

    靖翎就这么看着男人许久,终是没有动手,深吸了口气,她坐在了床沿,视线从鹿原的脸移回到手中的药碗上,望着那黝黑的药汁,想着药是自己端来的,也该看着他喝下去,免得糟蹋了大夫和药童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