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相逢何必曾相识(2 / 2)

    他自然看出来了,她梳着妇人发髻,还在孝期。

    女要俏,一身孝,果然说得没错。一水素净,惹人怜爱,偏又面若银盘,眉黛唇红,说不定是新死了夫君的寡妇。

    倒是别有风情。

    紫衣青年聊有兴致地问:“你是哪家的娘子,我却未曾见过?”

    端阳挣了几次,没有挣脱。

    忍无可忍……

    端阳瞪着狂徒,正要拿起碟子砸他脸上,突然闻到一阵冲天的酒气。

    一个落拓布衣男子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把握住了狂徒拉扯的手腕,说:“我记得,在你们秦国,光天化日调戏良家妇人,当笞五十吧。”

    说着,布衣男子竟硬生生把狂徒的手掰开了,接着用力一甩,把那人推出去老远。

    登徒浪子踉跄了几步,站定后揉了揉发痛的腕子,咽不下这口气,没好气地反问:“罚我?你以为你是谁?”

    “在下于?,”他今天又碰了壁,还输了钱,看到这群达官显贵就来气,所以嘴下不留情,轻蔑一笑,“法之不行,自上犯之。你们秦国不是一向律法甚严吗?秦国先王还定下规矩,‘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当年太子犯法,孝王惩戒的事,可是天下皆知呢。怎么,你爹是孝王,还是你是太子呀?”

    无论是孝王还是太子,都入土百年了。

    这样的调侃,顿时惹得哄笑一堂。

    被嘲笑的人左顾右看,觉得脸上无光,指着他们两说:“哪里来的泼皮无赖,你难道是这个寡妇的相好?”

    什么寡妇什么相好!

    “你!”端阳气急,正要上前,出去的终南小跑着跨过门槛,喊了一声:“夫人!”

    三人同时回头,朝门口看去。

    “终南?”生事者见到来人,惊得下巴都要掉了,指着端阳的手指不住打颤,不敢置信,“你是……”

    七弟秦异的妻子,赵国的端阳公主。

    他一下不知道该如何收场,只会干笑道歉,“呵呵呵,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失礼了失礼了,我只是想交个朋友,呵呵呵……那我先告辞了。”

    端阳还没搞清楚状况,那人一溜烟就跑了。唯一清楚状况的终南见五公子已经走远,凑到端阳跟前说:“夫人,主人在外边等您。”

    见事情已了,于?也准备离开,终南拦在他面前,说:“侠士留步,我家主人有请,想当面致谢。”

    请他,是都看到了的意思?

    于?觉得奇怪,这家主人明明看到自己夫人被调戏,却不出面,只派仆人来解围。

    可他没闲情计较这么多,只想有没有谢礼,于是欣然跟了上去。

    秦异就站在不远处的车外,手里拿着一包蜜饯。他微笑着迎上端阳,随即向于?拱手道谢:“方才多谢足下出手。”

    于?清了清嗓子,朝面前的青衫郎君拱手自谦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我观足下言辞,于律法一事好像颇有研究,不知足下现在何处谋事?”

    “啊,这……”他于?初来秦国,处处碰壁,真不知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秦异看出于?的为难,改口问道:“敢问足下家住哪里,日后定有重谢。”

    一般说改天,就是没有以后了。

    于?想起自己欠的一屁股酒债,心里犯嘀咕,直截了当,“我无家无业,居无定所,要谢就今日吧。”

    如此直言不讳,秦异眉头微皱,以为自己听错了。

    “玩笑话而已。”于?看秦异表情转变,也转了话锋,随即摆手离开,不留一物。

    有趣的酒徒。

    秦异看着于?消失于热闹的街角,转身牵住端阳,与她一起上了马车。

    马车四角垂落的铜铃叮当响,秦异把手中的蜜饯给她,“刚才那个出言不逊的人,是秦弄。我原以为你会教训他,所以没有出面。”

    不想妨碍端阳出手,这是其中一层原因。

    早在秦弄扯端阳袖子之前,秦异就已经到了饭馆门口。一旁的终南当即就要上前,被他拦住了。

    一旦身份点破,端阳就不能动手了。秦弄,揍一顿,也未为不可。

    可她竟然忍住了。

    一旁的端阳揣着蜜饯,来回摸着外层的包装,没有急着打开,“那是你五哥。”

    “一开始你并不知道他是谁,”秦异从端阳手里拿过纸包,三下两下打开,伸到她面前,“尝尝看好不好吃。”

    端阳伸出手,又收了回来,喊他的名字,“秦异……”

    “嗯?”

    女子一贯舒展的眉头皱成一条紧绷的线,她问:“公子昪是不是一直在找你麻烦,因为我一直顶撞叶阳夫人?”

    “不要听密阴胡说。”

    是密阴告诉她的,他怎么都知道?

    端阳还没开口,听见他继续说:

    “有些人,注定要遇上。”

    他要走到众人之上,他不想保护一个人也只能用曲折委婉的方法,像今天,为了避免直接与秦弄结怨,只能让终南出面。

    而这条路太窄,一旦选择走上,就注定和一些人狭路相逢。

    秦昪、叶阳、华氏、王凘……

    “只有绝对的强权,才能保持中立,”秦异替她把一缕鬓发挽到耳后,“我们只是站到了叶阳和秦昪的对面,选择了华氏。”

    端阳似懂非懂地点头,“兰池宫那个案子,你有什么头绪吗?准备怎么办?”

    秦异不知道端阳为什么会好奇这个,顿了一下,如实说:“那人八成是被陷害的,他也打死不承认和那个自尽的宫女有私情,可惜死无对证。不过他既然会去赴约,其中应该别有隐情,我想有个人可能知道点什么。”

    “谁?”

    “西洲的一个同乡,你也认识,怀袖。”

    可是怀袖还没被传讯过,毕竟是王后身边侍候的人。

    端阳张了张嘴,想开口。可一旦开口,就意味着求情。她只是纠结了一下,说:“怀袖也是这么说的,她为此事私下来求过我。不过怀袖说他们虽然有情,但没有逾矩。”

    “你想帮她吗?”他问。

    说是公事,又起于私怨;说是私情,又搅着公案。

    “秦异,”端阳抱住他,“我不想你难做,也不想无辜的人……”

    “我知道。”

    他一直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