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欲待曲终寻问取(2 / 2)

    宫中养蛇,简直比她宫里养兔子还胡闹。要是被抓住了,有他好果子吃。果然还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子,惹事的年纪。

    “叫声阿姊,我就答应你。”端阳心中已经答应,还要逞一时之快。

    不应该叫嫂嫂吗?

    秦卉含含糊糊地喊了一声:“姐……姐。”

    虽然声音很小,不过端阳还是听见了,也不为难他,戳了戳秦卉的额头,“你这次簪子可捡得太值了。”既拿到了蓝宝石,又让她帮忙。

    答应完后,端阳便端着盒子离开了秦卉的住处,准备回席上等秦异。

    穿过探春小道,端阳正好碰见夏姬孤身一人,于是上前行礼问安,“母妃怎么在这里?”

    从宴会方向过来的夏姬看见端阳也是一个人并无随从,赶忙扶端阳起来,“我久坐有些腰痛,准备回去。”

    “那我陪您回去。”说着,端阳已经走到夏姬右侧,一手扶人,一手拿盒。

    宜春宫离此处不算远,端阳送完夏姬正准备离开,半卧在躺椅上的夏姬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跟前来,问:“公主有事吗?陪我说会儿话吧。”

    端阳见过夏姬很多次,但是夏姬从来没留过她,就算她是秦异的妻子,所以端阳始终觉得和夏姬隔了一层,疏离冷淡。

    今日夏姬一反常态想和人说话,端阳心中又惊又喜,放下东西,依言坐到夏姬旁边,关心问道:“母妃的腰不好吗?”

    “我早年跳舞,有些旧伤,坐久了就会疼,不过还好。”这些许年,夏姬的舞早就荒废,只留下一身病痛。

    对于舞者而言,伤病是日积月累而成的。一旦停止舞蹈,瘀积的痛苦就会一齐爆发。夏姬是半路出家,十二岁以跳舞为业,十九岁被临幸,满打满算才七年,所以只是久坐腰痛。像还留在宫中当教习宫人的卫姬、许姬,一舞二十几年,每逢下雨,浑身上下都疼,苦不堪言。

    卫姬、许姬,和夏姬一样,是当年一起在舞坊的舞女,在沦落末流之前,她们是普通的平民。庶民女子大多没有姓氏,她们的名又被达官显贵嫌弃粗俗,所以在正式学习之前,教坊会给她们重新命名。

    来自哪里,就称作什么。

    卫姬出生卫县,许姬出生许县,夏姬来自夏地。

    世事如流水,夏姬想起了舞坊乐府的一些往事,感慨万千,“四年,阿异的琴,弹得这样好了。”

    “他每天都练琴的。”

    是的,就算阿异其实不喜欢弹琴,他也会坚持学。

    他不喜欢琴,因为他不喜欢奚子。

    可今天乐曲里,分明能听出《光陵赋》的影子。

    夏姬觉得匪夷所思,寻问端阳,这也是夏姬留端阳的理由,“他竟然会弹奚子的《光陵赋》?”

    一边烹茶的端阳给夏姬送上一杯,理所当然地说:“他会弹,而且给我弹过好多次。不止《光陵赋》,他手上有一本奚子的手稿琴谱,每整理好一首,他都会弹给我听。”

    “《奚氏琴谱》?”夏姬一诧。

    确实该惊讶的,端阳当初知道有琴谱传世也吓了一跳。端阳耐心解释:“是的,他说他从秦国的书库里翻出来的。”

    “他是……这么和你说的?”夏姬欲言又止。

    这么说的有什么问题吗?

    端阳听夏姬语气,觉得其中有隐情,眉头和夏姬一样蹙起来,犹豫地点了点头。

    夏姬有一瞬间的怅然,低头,在透亮的茶水中看见自己皱纹满生的面容。

    她一直以为琴谱丢了,原来被阿异带去了赵国。可之前他明明翻都没翻过,竟然还会着手整理。

    只有少年人的心境,才可以有这样翻天覆的变化吧。

    因为还年轻,不惧变化。

    陪着一起变化的,正是眼前这个女孩儿。

    夏姬慈和地看着端阳,指着一旁的架子,说:“左手边第三层有个盒子,公主替我拿过来吧。”

    夏姬打开端阳取来的盒子,拿出里面的铃铛,放到端阳手里,“我还没给公主见面礼,这个,虽然不贵重,还请公主收下吧。”

    这是一个七彩琉璃铃铛,精致好看,摇晃时会发出铃铃声,如金石相碰,却更圆润,有玉磬之意,却更清亮。

    铃铛外壁上刻的线条都只有发丝细,不是花纹,而是文字,但是端阳不认识。

    从宜春宫出来,端阳一边走路一边举着铃铛观摩,确认自己确实没见过这样的文字,准备到时候问问秦异。

    正想着,秦异已经迎面走来。

    秦异从兰池宫回来,不见端阳,问了几个侍女,说刚才见到端阳公主和夏姬往宜春宫方向去了,便寻到了这里,正赶上端阳从宜春宫出来。

    端阳见到秦异,却连忙掏出了手帕,遮住了半张脸,背过身去。

    秦异走上前,左看她,她便转向右边,右看她,她就转向了左边,总之不想拿脸对着他。

    秦异觉得奇怪,问:“你怎么了?”

    “没……没怎么。”她眼神飘忽。

    没什么总拿帕子遮住下半张脸?

    秦异挑了挑眉,突然看着前面喊了一句:“看那边!”

    端阳信以为真,转过头去。只是一下分心,秦异已经趁机扯走了她的丝巾。

    只见端阳被蚊子咬得肿了半个嘴角,滑稽可笑。

    也有他看她出丑的时候,秦异毫不留情地笑出了声,甚至露出了虎牙。

    端阳搡了秦异一把,“笑什么笑!没被蚊子咬过吗!”

    论招蚊虫叮咬,他可不能和她相提并论,只是这大白天的,她哪里惹得嘴上叮这么大个包,“你是不是往树下钻了。”

    没有,她只是从树下过,冷不防被咬了一口。

    “别笑了!”端阳懒得和秦异解释,拧了他一把,把铃铛递给他,转移话题,“见多识广的七公子,你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也不知是什么文字,我看不懂。”

    秦异拿起,对着日光仔细看着铃铛,琉璃反射的七彩日光投射在他半边脸上,压不住笑意的嘴角。

    这个铃铛,他幼时夏姬经常拿来逗他玩,上面写了一句古夏朝的偈语。

    “长夜安隐,多所饶益。”他一笑,然后看着端阳,认真说。

    目光移转,他随即看见了夏姬。

    她站在树荫下,手里拿着端阳落下的盒子,看着他们,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