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旧是一身黑衣,仿佛与夜幕融为一体,程宣无疑是英俊的,但他身上总是散发出冷峻的气息,是一种彻底的麻木和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现在,他眉宇依旧紧锁,眼神中不似往日的冷冽,而是显露出罕见的疑惑和困扰,仿佛冰封的湖面微微裂开了一道缝隙,透出了他内心深处那片未曾示人的柔软。
星落赶紧请安,程宣看向她,迅速敛去眼中的情绪,依旧是直来直去,好像是对待下属:“你在做什么?”
“想要洗几个石榴。”门口放着水盆,地上还有水渍,想来刚才已经洗过一回了。
那天他迫使她主动亲吻之后,两人几乎没什么交流。星落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硬着头皮道:“大人找我有什么事吗?”
程宣想了想说:“你的丫鬟呢?”
“在屋里练字。” 程宣蹙眉:“不是让她伺候你吗?”
“我不用人伺候。素馨和我投缘,我觉得我们俩更像是姐妹。”
素馨在屋里面听了动静,出来一看是程宣,顿时惊慌失措的行礼请安。
程宣道:“你是买来伺候主子得,怎么这种活要让主子来做?”
星落只好又重复了一遍,挡在素馨跟前,大有老母鸡护着自己的小崽子的感觉。
程宣凝睇着她强装镇静的小脸,只觉有些好玩儿,末了吐出两个字:“随你。”说完,示意素馨继续回到屋里,他也没有进入屋内,只让星落来到自己面前低声道:“我要亲自去一趟淄州府,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淄州府?”星落听到家乡的名字,手里的石榴一下子摔在地上。
程宣和她都弯下腰捡起,程宣手快,一并裹在怀中,望着一双纤纤玉手从那些石榴上移开。
她眨眨眼,激动地问:“是关于我哥哥的案子吗?”
程宣点头。
“我真的可以去吗?”星落再次确认。
程宣直白地说:“当然,你是我的人。”
星落脸上一红。
程宣难得见她这样羞怯的神色,目不转睛地盯着瞧。
星落被他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只好说:“那些石榴……大人要吃吗?”
程宣点点头。
星落挑了一个大个的,拨开,挑了些石榴籽儿,想要寻个碗,程宣伸出手:“放我手上。”
她低着头,露出一截比月色还有白皙无暇的颈子,一手托着他的手掌,一手将石榴籽儿倒在他的掌心,婉声说着:“谢谢大人。”
程宣只道:“那你休息,明儿我来接你。”
惠公公一行来北镇抚司视察,林惊羽站不到最前头,跟在指挥使等一大队人马身后。
惠公公年事已大,却依旧是东厂的第一把交椅,身份尊贵。林惊羽偷偷抬起头望去,惠公公虽然身体消瘦,但是精神矍铄,身后跟着那些妖童媛女,缓缓走入内堂。
指挥使听得惠公公询问指挥佥事程宣何处,指挥使恭敬地说:“程大人外派公务,已经于两日前去往淄州府了。”
一个个小小的州府,惠公公并不放在眼里,又听说是程宣内眷家事,暧昧地笑了笑说:“原来程大人也不是传言中的不近女色。”
指挥使笑言几句,便和惠公公进入堂内,林惊羽站在远处,攥紧了手指,一旁的关展眉也面色一沉。
程宣没有叫马车,只是骑马带着星落前往淄州府,一路上因为程宣的身份,衣食住行都没有与从前林惊羽那般简陋。
途中经过驿站,听闻是程宣,连忙选了一件上等的房间供二人休整,程宣只要了一间卧房。
星落说自己想要沐浴,程宣便叫人烧了热水,只是两人共处一室,星落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但自己身份摆在那里,也不能拿腔拿调。
程宣似乎知道她的尴尬,但也没说离开,只是背对着浴桶旁边的帘幕,坐在小几上默默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星落脱了衣服进入热水内,身上的疲惫褪去了大半,其实骑马挺好玩的,她很喜欢骑马,只是碍于人设,尽量装作是第一次。回头有空了,一定要教一教素馨。离开这么久,说实话,她还挺想念素馨得,不知道她在家中过得怎么样,功课有没有进步。
程宣听着帘幕内部的哗哗水声,星落应该是刻意动作幅度小,不让他注意到什么。 程宣望着白色的墙壁,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只壁虎,他抬手提溜着壁虎的尾巴,然后缓缓走近几步,弯下腰将那壁虎放进了帘幕之内。
期待中的惊呼声没有传来,星落很快洗了干净,一手挽着松松的、湿漉漉的头发,一手捏着什么绕过帘幕走了出来:“大人,这里有只壁虎,您让一让,我放到窗户外头放生。”
程宣默默让开,女孩子一点没有害怕的意思,将壁虎放到屋外墙壁上,目送他快速爬走了。
“你不怕?”
星落摇头:“我在家里经常见到。”她停了停,好奇地问:“大人难道害怕?”
“不怕。”程宣头一次觉得抬不起头。
星落绞了帕子坐在床边擦拭,程宣进入帘幕内,星落来不及说一声,他就着剩下的温水随便冲了两下。
“我应该让人帮大人再松一些热水。”
“没必要。”
屋子里太过安静,程宣以前习惯,现在却觉得难耐,好在星落直接问:“大人,今晚上,我睡地上吧。”
程宣怔了怔,才道:“不用。”
“我没事儿。”星落说着就把一床被子从床上拿下来准备放在地上,程宣忽然攥住她的手,吐出几个字:“你也睡床上。”
星落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程宣将被子重新铺好,自己直接躺上去,睁着眼睛看向帐顶。
星落讽刺地笑了笑,她还以为程宣真得能不碰她,不过是出于男人莫名的好胜心罢了,要说爱,星落可感觉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