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您啊。”方眠十分感激。
老人摆摆手,浑浊的眼睛瞅了瞅方眠的后备箱,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态。
“家里的小囡好久没吃上正经饭了……”
方眠忙拿出点压缩饼干和三明治,分给老人,“抱歉,我剩的也不多了,这些给你们,希望能帮上忙。”
“谢谢、谢谢。”老人揣着饼干和三明治回屋,方眠听见里面传来孩子的欢呼声。
在这片土地,人们往往要用一生的辛劳换得苟延残喘的资格。而现在战争碾碎一切,他们的辛劳再多也换不到半点回报了。大多数人所做的,就是等哪一天炮火降临,结束艰辛的一生,从此不再辛劳,永远安逸长眠。
老人冲他挥手,“快走吧年轻人,反叛军有事没事总来我们这儿逛一逛,你不要被他们抓走了。”
穿越战线是天方夜谭,莫说反叛军不会随便放人,就说那地方动不动搞个飞机轰炸,方眠怕自己和穆静南死在流弹里。为今之计,只能绕路了。绕路得多走一个礼拜的路程,才能进入黑头山后方。方眠计划好路线,即刻启程。穆静南这几天一直睡觉,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冷了,他要冬眠了。这个世界的蛇需要冬眠吗?好像没听说过兽人冬眠的,方眠有些担心他的状况。
“穆静南、穆静南,”方眠喊他,“别睡了,醒来和我说说话。”
穆静南睁开金色的眼眸,“嗯。”
他调整位置,让后视镜能照出自己的脸庞。方眠看后视镜便能看见他盘在后面,睡没睡,是什么状态。“咱很快就要找到天国了,你看,我说过,我一定能带你找到的,对不对?”
“嗯。”
“等治好病,你有啥想去的地方吗?我带你回新月小镇?新月小镇不错,适合养老。”
“好。”
“你有没有啥想干的事儿,说说呗。说不定我有兴趣,和你一起干。”
穆静南没有回应,方眠看后视镜,他闭上了眼。方眠摁喇叭,“别睡,穆静南,不许睡。”
方眠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恐惧和慌乱,像乌云一样笼罩心头。
他很怕穆静南一睡不起,再也不会醒来。
方眠拼命摁喇叭,差点要停车。穆静南又慢慢睁开了眼,道:“不睡。”
于是,他静静趴在后座,微睁着暗金色的眼眸。他变得不爱动,一整天也不挪位置。但他很守诺,说不睡就不睡。方眠找话题和他聊,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本就是个闷葫芦,现在又沉默了许多,每次回答方眠的话,一个字能结束,绝不多说一个字。可总算是能回应,方眠心里安定了一些些。
车子绕过了战火纷飞的战乱区,来到黑头山。就快要到了,就快了!方眠怀着欣喜,小心翼翼驶进山路。山路上没有雪,这里果然有人生活,路上的雪都被清理到了道路两旁,高高堆起来,足有半人高。
穆静南很安静,远没有方眠这样兴奋。方眠想他是太难受了,今天不再强迫他说话,反正就快到了。
前方路一拐,方眠看见山谷里的田地,被白雪覆盖,木楼小屋错落其中,静谧安详,像个小小的世外桃源。就是这里了,方眠一眼就认出来,这里的气氛和外面不同,平静宁和,透着股离群索居的安逸。
山路上出现了一群鼹鼠,个个矮矮胖胖,扛着钉耙,正往木楼子的方向走。方眠拦住他们,问:“请问这里是天国吗?”
“是的噻,”打头的鼹鼠仰起头看他,“是啷个介绍你来的,介绍信有不,我们不收外人。”
方眠道:“我是来找安心博士的,我们不久留。”
“安心是啷个?”鼹鼠问,“alpha?beta还是omega?”
方眠感觉有些不对劲,天国不是只收beta和omega么,怎么还有alpha?
“没有的噻,”另一只鼹鼠搭话,“这里没有安心博士,我们都是农民,没读过博士。”
“可是,”方眠怔忡道,“这里不是天国么?您再让人问问,她一定在这儿的。我车上有人得了兽化病,只有安心博士能救他。”
“是甜果噻,不是天国。”鼹鼠纠正他的发音,“你帝国话太不标准了,我们是甜甜的果子,甜果村。”
恍有簌簌金花落于眼前,方眠呆在原地。原来是那个老人家听错了,把“天国”听成了“甜果”,他的帝国话不标准,方眠也没有觉出奇怪的地方。绕了那么多路,结果来到了一个错误的地方。穆静南的状况越来越差,他还能撑多久?世界那么大,到底要去哪里找天国呢?
这是第一次,方眠感到了深切的绝望。
他道了谢,慢吞吞回到车上。穆静南仍盘在后座,听见方眠回来的声响,慢慢睁开眼。方眠不知道怎么告诉他自己走错了路,想要开口,喉头却发涩,说不出话。
“穆静南,我……”
话未曾说出口,锈铁似的哽在喉头。
穆静南缓缓直起身,游弋着越过座椅,吐出蛇信舔舐他脸颊。
“没关系。”
“你知道了?”方眠露出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我是不是很蠢,居然能把话听错。人家说‘甜果’,我以为是‘天国’,白走这么远的路。”
“不是你的错。”穆静南亲亲他的脸颊。
“你感觉怎么样,今天有好一些吗?”方眠问。
穆静南撤回后座,目光宁静。
“怎么了?”方眠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阿眠,你要冷静,不要太难过。”穆静南轻声道。
分明是他痼疾难愈,这时候他却要反过来安慰方眠。方眠擦了擦发红的眼眶,深深吸了一口气,挤出一个微笑,“我没事,你说吧。”
穆静南道:“我变不回人了。”
话音刚落,方眠还来不及难过,忽有子弹打碎窗玻璃,擦过方眠的脸颊。
“反叛军来了!反叛军来了!大家快跑!”外面响起鼹鼠们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