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最好时机
韩盈嘴角微微勾起,喂喂颔首应道:“正是。”
曲侠脸上浮现出吃惊的神色,紧接着,他手猛的一拍大腿,高兴的说道:
“月女,您可是对我有大恩啊!”
哦?
韩盈对此人可没什么印象,好在曲侠紧跟着就解释道:
“我乡下的老母患有腿疾,已经不良于行许久啦,正是您教出来的村医们给治好的,现在都能出门去集市了!”
说着,此人好似觉着光解释还不够,他看了眼身旁呆愣着的许恭,眼中闪过丝鄙夷,心中判定对方死刑的同时,又看到了自己刚过来的酒桌,于是赶紧过去搬开桌子,殷勤的请韩盈坐到主座上来,边请,边奉承着那位女村医的能力。
“您不知道啊,我那老母腿不行之后,只能躺在床上,腿都生疮了,再躺下去,迟早要烂掉,月女您教导村医可真是绝了,一出手……”
韩盈理了理衣服,盘腿坐在草席上,心中感叹。
此人可真是个老江湖。
一个不良于行的老人,真要是腿不能走到已经躺出痤疮,怎么可被最多只有两年行医经验的女医轻易治好,这人必然夸大了治疗效果,而这样做,至少有两个目的。
她再不承认,可还是与女村医们有师徒关系,奉承女村医医术高明,便是奉承她这个老师教的好,医术高。其次,女医对他有恩,便可以算成月女对他有恩这,然后再攀上层关系——没错,欠大人物恩情,也算是关系!
至少,有恩,那得还啊。
而月女的恩情还起来,总归不会连顿白饭都吃不上的。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高真自然看不出来,而许恭更是懵了,自己这么多天好酒好肉伺候的‘大哥’,反而对身穿麻布衣服的小女子如此恭敬,谁能受的这落差啊!
他僵硬的扯出一个笑脸:“大哥,你这,你这怎么对她这么……”
“这是我母亲的恩人,还用的着你多嘴?”曲侠脸色一沉,这人是真的蠢到没边,看在那好酒菜的份上,他最后提醒道:“人家是本县的医曹!”
“哈?”
许恭顿时懵了,他不敢相信这句话是真的,可看着曲侠恭敬的态度,又想起对方随手拿出金粒的豪气,不得不面对现实。
他脸皮抽抽着,硬扯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刚想要开口,熟悉韩盈的燕武便道:
“你们几个,把他压下去,别在这里碍着月女的眼。”这四个跟着吃酒席的人也是吓懵了不少,去年冬天闹动静那么大医属谁不知道?医曹过来谈生意,这许恭还差点动手伤了对方,那还不赶紧将人绑了谢罪,免得牵连自己!
而一听燕武开口,四个人立马行动起来,赶紧把许恭摁住往里面拖,甚至为了防止这人说什么污言秽语,还捂上了他的嘴。
高真完全没想到自己这些时日的噩梦就这么消失,她有些恍惚,这太简单了,简单到好像在做梦,过了好一会儿才到韩盈面前谢道:
“多谢月女为我处理了这人,实在是让您见笑了。”
沈市掾的消息落后还算正常,但左仪的消息再落后,撑死也就是一两个月内,也就是说,许恭抖起来的时间极短,却又快速的抢占了陶坊至少一半的控制权,这样的情况非常不正常。
之前,韩盈摸不清这两人的感情和高真的选择——毕竟那种老公打我哭唧唧,给她出气还反而怪罪别人打她老公的人也不是没有,好在高真还算理智,现在又把许恭清理走了,韩盈略微沉吟了下,终于问道:
“这许恭一副小人嘴脸,我有些不解,你当初是怎么选的他?”
高真微怔,没想到韩盈会问这个问题,她沉默片刻,开口解释了起来。
许恭不是她第一任丈夫,她还有个前夫,不过事情得从十六年前开始说,当时她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在,那时家里还没有这么大的陶坊,一年下来也也就能存个两三千钱,可不知道怎么闹起来的兵祸,反正当年粮价涨的厉害,一石粮食已经飙升到了六百多钱。
人总不能不吃饭,这一拿钱买粮,家里就没有钱免兵役,哥哥弟弟就都被人拉走,然后都死在了战场上。
一下子失去两个劳动力,家里实在是元气大伤,好在,当时家里还有个六岁大,已经立住的侄子,再加上父亲还在壮年,而自己又在制陶上有那么几分天赋,凭借着经营装饰类陶器,也勉强站稳了脚跟,甚至随着侄子越长越大,高家的生意也开始蒸蒸日上起来。
而高家急转直下的变化,是在去年,她那侄子因为烧窑时不慎被火烫伤,伤口溃烂而死,只留下一个女儿开始。
看高家陶坊老的老,小的小,只有一个成年女人支撑,本县其它陶坊全都想要将高家占据的市场份额吞并,各种高价挖人。
好在,做手艺的在这方面都有所防备,调配釉料的秘方都在高真和高父手里,挖人还能应对,但面对各种无下限的商业竞争,高真支撑起来实在是困难,更糟糕的是,前夫也开始趁机图谋高家的产业——
他想要让高真生个孩子过继给高真大哥,明面上是这么说,可实际上,已经将高家陶坊视为囊中之物,就等着拿到手了。
识破对方丑恶嘴脸的高真和高父自然是不愿意,而高家陶坊的许恭抓到了机会,开始逢迎拍马,表现出一副极为忠心,势必于高家陶坊共存亡的姿态,又忽悠了高家陶工一起支持着高真离了婚。
但,离婚后,事情不仅没有更好,反而变得更坏起来,之前周围人看着高家还有这么个强势的姻亲,只是拿钱挖人而已,但现在一看就剩下几个陶工——那更得可劲儿欺负,什么高价抢柴、夜里砸陶、偷偷往炉火里加水的事情全干出来了。
其实竞争对手能干成功这些事情,除了他们的法子阴损,还和高陶坊内部失控有一些关系,用高真的话来说,就是高家的陶工的人心全散了,怎么聚都聚不起来,更不要说在这些事情上出力防备。
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论是高父还是高真,都觉着应该是高家缺了个男人支撑的缘故,于是,父女两人看上了忠诚可靠的许恭。
而当时许恭的确有一些用处,比如这结交来的曲侠,成功让高家免受了不少骚扰,但随着时间,许恭同样是逐渐将高家陶坊视为己有,开始摆起来大爷的款,并生出了争权夺利的心思,把陶坊搞的乌烟瘴气。
将事情梳理完的韩盈无奈的摇了摇头。
果然,事情如她想的那样更加复杂些,许恭的前恭后据只是表象,更深层的原因,还是高家露出了疲态、弱态,同时还真没有守护这些财产的能力!
许恭和前夫,不过是最直观的伤害高家,但其他陶坊的所作所为也不曾隐形,没有为人处事能力的高真,怎么可能守得住陶坊?
韩盈不觉着高真为错,如果弱就是错了,那她这个面对县令、面对郡守的弱者,岂不是更错的离谱,但这真的是一个无奈而又恐怖的现实——从古至今就没停止过的弱肉强食。
社会的资源就这么多,你多占了一点,我就少吃一点,你占不住的时候,我凭什么不去抢?
现代开家族公司的,照样一堆父母因病退下来,儿女能力不足,结果被各种‘叔叔’‘伯伯’坑出一脸血的,至于趁你病要你命的争斗更是从未停止,唯一的区别,便是现代惨烈程度更小,而人总归有国家兜个底,还能活下去的。
而古代,没有国家托底,便是真正的敲骨吸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