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彭冷哼:“那你别再想别的有的没的,好好治病吧。”
“好好好,我服你们这些医者了,一个个的脾气怎么都这么大?”
嘴上抱怨着,庆侯心却是安了大半,他过往和蔡彭相交,也知道些许医生间的情况,不是互相攻讦,就是互相袒护,既然韩盈是认真给他医治,面服心不服什么的,也不是不能忍,谁让大家第一次见,着实没什么信任可言呢?
只是这么两场试探下来,夹在中间的蔡彭必然是左右为难,偏帮谁都容易得罪另外一个,庆侯有心想要缓和下关系,索性将带来的礼物中又拿了份出来,由蔡彭带给韩盈。
对于蔡彭来说,他这是差点好心办了坏事,只能说庆幸两方都不是会意气用事的人,不至于真让他面临两难的抉择,那可真是太要他命了。
带着礼物,蔡彭又回了医属,此刻韩盈不在,他四处问了问,得知韩盈又去了医属旁的小院,跟女医确定好位置便走了过去。
小院儿很近,大约一刻多钟就到了,院门敞开着,有不少力夫正在来回担水,院内热火朝天,似乎在煮的什么东西,蔡彭打眼一看,竟发现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儿媳曹良。
行医这件事情,其实算不上多好,那些病变的部位正常人根本看不下去,曹良便是如此,除非必要,她其实根本不会接触这方面的事情,所以她自从来到这里就从未踏入医属,怎么如今和韩盈到一块儿去了?
蔡彭心中有些疑惑,他拿着木盒上前走了几步,问道:“曹良,你怎么在这儿?”
询问间,蔡彭已经看到了曹良手中拿的东西——那是一股紫色的丝线。
“大父。”
曹良也有些惊讶能在这里看到公公,她笑了笑,解释道:
“前两天不小心看到了夫君正在画的图,虽是吓人,可那绘制线条却与如今完全不同,似乎别有一番章法,便忍不住过来询问,也是巧了,韩医曹最近正在钻研缫丝染色……”
曹良的声音中混合着欣喜和几分不能早早发现的遗憾。
她看不得那些吓人的东西,蔡彭知道儿媳的性子,哪怕是知道她也善书写,也没有想到把她拉过来打下手,蔡盛也小心的把那些东西收好,不让妻子看到,这善意的隐瞒,让曹良足足大半个冬天都没有看到这新奇的技法,若不是前两天帮丈夫整理书案,她指不定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呢!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从看到那丝线就差不多猜到是什么情况的蔡彭点了点头,果然是他想差了,儿媳怎么可能变性子呢。
蔡彭对织布染色这些妇人家的东西不太感兴趣,也没有再多问,他抬头寻找韩盈的身影,却发现对方已经略带高兴的向他走了过来,只是不知道为何,在看到曹良的刹那,她脸上的笑容似乎突然僵了一下,再看,又好像并没有那么回事。
是我眼花了吗?
得亏韩盈不知道蔡彭所想,不然,她得真说一句,没有,她现在真挺怕曹良的,尤其是怕对方开口。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那得从那天对方拿着幅肠胃解剖图过来,小心翼翼的询问线条的绘制规律说起。
彼时的韩盈还未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随口解释了几句白描和速写的规则,然后……
她就被曹良缠上了。
直到这时候,韩盈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汉朝初期雕塑发展的不错,不过由于没有纸张这样的平面材料,绘画还停留在比较初级的阶段,主要以石刻壁画为主,其绘制多为剪影形状,线条偏少,她这完全是一种新的绘画技法,对于这方面的爱好者来说,一但知晓,必然疯狂的想知道全貌啊!
但对于韩盈来说,她这点白描速写的知识,完全是当年父母把她送去少年宫培养的兴趣爱好之一,属于白瞎钱,总共也就学了一个学期,记住了点基础的知识,压根掏不出来多少东西。
不过,既然是新的,在后世长盛不衰的绘画技法,那肯定能被此时的人们欣赏,韩盈立刻想着能不能让曹良再研究研究画人和花草,做出几幅图来,让高真往瓷瓶上画,以此增加卖价。
基于这点,韩盈便没有拒绝教曹良,只不过结果和设想略微有点不一样——曹良居然是个擅织布的大家,在刺绣上也是一绝!
然后曹良就被韩盈拉过来研究染布,目标只有一个,怎么能让它卖的更贵。
只靠颜色肯定不能够让布匹变得更加华丽,必须加以绣花,营造出层次丰富的视感,而韩盈在看过曹良手中那些二方、四方连续的基本纹样后,想到了后世的印花床单。
画韩盈肯定是不会画的,但她翻出来自己的辅导书,什么明暗,高光反光,三大面五大调子,颜色渐变等等全倒给了曹良,但短短一两天就想要把这些基础吃透,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曹良忍不住反复询问,其实光问问题也没啥,但一旦这些和织布混合在一起,瞬间就变成了两个字。
耗钱,疯狂的耗钱耗时间,比高真当初研究的时候还能耗!
没法,想卖的上价,那就得做绫罗绸缎,锦布之类的,这玩意儿本来价格就贵,拿它们实验绣花,可不得使劲往里面砸钱么……
韩盈心疼着自己的小钱,面上却不曾显露出来,她笑吟吟对蔡彭问道:
“听说庆候把你请过去了?”
“对,他觉着之前做的事情太过了些,却又不好当面对你说,只能让我来做个说客。”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一个人看着病,突然又请了其他的医者给自己看诊,说明了他对上一个医生极度不信任,蔡彭肯定不会说他去做了什么,他将手中的木盒递给韩盈,又道:
“你也知道,如今医者无德,他情况特殊,实在难以取信他人,行事着实……唉。”
韩盈知道蔡彭出于好心,她伸手接过木盒:“我知道。”
收下礼物,便是不再计较这件事情,蔡彭心下松了口气,他轻咳了声,又道:
“市坊中酒舍的菜肴甚是不错,若是可以,也给庆侯送些吧。”
闻言,韩盈顿了顿。
在治病上,她没有做任何手脚,毕竟她在三高方面没有太多的经验,乱开药若是出了问题还是得自己担责,但治病范围外的事情,韩盈就没有负责提醒的必要了,就比如市坊中的酒舍菜品一绝,只要钱给够,那女厨们完全可以投研究如何在少油少盐下也把蔬菜做的好吃,这肯定能让庆侯的日子过的更好,但——
这和她这个医生有什么关系?
只是这种事情终究不能隐瞒太久,庆侯是不能出去,架不住他带来的这些人不会憋在院里,打牙祭迟早能找到市里的酒舍,到时候打听出来明面上的经营者是左仪,但早期菜方的提供者和背后的股东是她,那可不好解释了。
蔡彭提醒是出于好意,韩盈总不能继续装瞎,罢了,反正现在气也消了,也得给那些个女厨的赚钱机会。
“我下午去时会说的。”
蔡彭点了点头,也不再继续多说,既然没有别的事情,他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