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他看出了新的隐患,比如……山阳郡?
韩盈慢慢握紧了双拳。
她发展的太快,势力扩张起来也就是二四年的时间,时间短,增量分饼的时候大家也容易保持和气,所以一直没什么敌人出现,可一旦陷入存量竞争,尤其是秩序失衡下涉及生存的竞争,韩盈就不太敢估计惨烈程度了。
麻烦啊。
她前往长安的时候也做了准备,只是世上没有什么万全之策,师父年老体衰,能保证保持宛安正常的运行,却没有多少处理突发事情的精力,而其她女医也是依县而存,宛若孤岛,有她在时还能互相调动,没她时于秋担不起来大局,最糟糕的,是没人有她那样的信誉,能多方统筹去安排事情。
那些潜藏的敌人,肯定能察觉到这个弱点,如今她人一走这么长时间。
不能再拖了,尽快从陛下手中求得特许,再与负责此事的官吏商量好,赶紧返回县中吧。
韩盈打定主意,很快便从汉武帝那边得到了特许,以恢复山阳郡和周边几郡的生机才能重新恢复丝贸、瓷器等商业的理由和这些官吏们接触,果真如她想的那般,并没有感受到多大的阻力。
这不由得让韩盈更加担心起来,她总觉着有更加危险的事情,就在前面等着她。
而事实正如韩盈所想,山阳郡自水灾之后秩序便已经失衡,她离去,更加重了这点。
宛安县
四个青壮男子排成一列,骑着快马急行,后面还跟着二匹只有包裹的空马,这些马蹄重重的砸在地上,扬起无数黄色的尘土在空中飘荡,少有的动静让不少出来劳作的农人都抬眼望了过去,边望,边和身边人议论起来这几个人是来自什么地方,又要过来做什么事情。
农人的猜测五花八门,谁都有理,倒是有一点极为统一,那便是此事极为紧急,不然不会备着用来换乘的马匹为了增加赶路的速度。
而他们的猜测还真没有错误,这行人的头领名为周全,来自山阳郡,是城外的雍亭的亭长,他的妻子姓齐,和郡中的主薄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只是比较远,很少有人知道,正常情况下来说,他没有可能赶这么远的路来宛安县。
但这次的情况太紧急,郡守病重,高烧以至于昏迷的地步,已经无法治理政务,原本那些政务是由齐枢代理,但一直被压制的郡丞卜少虑突然挑出来,以郡丞的职责就是在郡守不足以行政时代行为理由,将这些事情抢去了大半,诡异的是,县里面不少大吏对此竟然是默许的。
这使得齐枢立刻察觉到了不妙,连忙联系过往私交还不错的人,只是这些能向着他的人,肯定不在卜少虑这部分人的核心圈子内,所以具体什么情况还没有摸清楚,短时间内只确定了两点。
郡守的病是有人搞鬼,很有可能是被人恶意放置了一些病原,目的就是置郡守于死地,此外,韩盈和行商交换过来的粮食也成了他们的目标,具体是谁下手不知道,但负责接应的兵力一定会‘迟到’,好让适合的人把它们劫走。
齐枢担任的是主薄,这个职位权力来源于郡守,并不像田曹、户曹那样,有着具体的事务范围,必须裁去职位才能将人控制起来,只需要让郡守出事,再将他的权力拿过来,齐枢便失去了依仗,能用之人极少的他为了不打草惊蛇,便只能让给郡守看诊的女医偷偷联系了周全,让他赶紧去送信。
郡城中的人自然不会注意城外少了一个亭长,而明白此事重大的周全路上半点不敢停歇,眼见的宛安城就在眼前,紧绷的情绪终于放松不少,偏偏世上就是容易生变故,尤其是趁人松懈的时候,稍微走神的周全一抬眼,前面二十多米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了一群顽童,吓的周全猛的大喝起来:
“快闪开!”
这群顽童大概是五六岁的年纪,有男有女,都还算机灵,听到动静就赶紧往路边跑,可其中有个身形极为瘦小,看起来可能只有二岁大的孩子,直接被冲过来的大马吓的跌坐在地上,鼻子一皱,张开嘴便哇哇大哭起来。
周全急行的速度太快,身后还跟着那么多人,根本停不下来,只能冲过去,就算是他和身后那些人能控制住马不踩在这孩子身上,那二匹空马能吗?!
“跑开啊!快跑开!”眼见得那孩子的面孔越来越清晰,周全瞪的眼睛都要要裂开,可那孩子就是不知道躲,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小孩儿起身也没用的时候,他放弃了吼人,正当他准备闭上眼睛直接冲过去的时候,一个身影猛的从眼前冲过,快速将那孩子抱起,几乎是从周全马前擦身而过。
没有撞击的感觉,这让周全松了口气,但后面的马有没有撞到他还是不清楚,只能扭头去看,结果除了自己兄弟和尘土什么都看不见,好在紧接着一道极为洪亮的女声从身后传了过来:
“前面人杂,路况多变,不许急行——!”
能喊这么快还如此大声的,人应该没什么事儿。
这么想的周全再次松了口气,挥挥手示意弟兄们将速度降了下来,省得再出什么变故。
那救人的女子嗓门极大,走远了的周全还能模模糊糊的听到她的声音,应该是在骂人不看好孩子,让人跑到了官道上,踩死了也活该的意思。
随着他们渐渐远去,这样的声响逐渐听不到了,倒是前面的人的确是越来越多,古怪的是,这些干体力活的人都穿着极为完好的,个别者还是染色的衣服,财力和行为极为不符合。
应该是来自它地的受灾之人了。
周全很快想明白了原因,他有些佩服宛安竟能将粮食拿出来给这些人,这着实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随即又想到了自己送信对宛安的重要性,更不敢耽搁,赶紧进城将信送到了尚傅手上。
而看完信后,尚傅沉默良久,说道:“此事,只有我亲自带人去于城接应才行。”
第264章 于县情况
尚傅的决策一出,在场的众人脸上都露出来不赞同的神色。
宛安女医在学徒阶段都是边学边实践,一些学徒水平其实已经和女医差不了多少,就是还没有考试,开药方还需要有资格行医的女医审核,何宁就是如此,还需要等到秋收后考试的她如今不是女医,只能算学徒。
但医属的女医带过她后,都确定何宁已经有了通过考试的水平,剩下的经验教是教不会的,需要自己长期看病积累,而何宁这么多年苦学医术,行政上便是七窍通了六窍——也就是一窍不通,于秋看她医术上没问题,行政又缺这么多,便按照韩盈的要求送到了县令尚傅身边当护理,既能跟着学行政,又能随时注意尚傅的身体,算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虚岁不过十三岁的何宁不懂行政,不代表不通人情世故,她很清楚,县令是小姑的师父,不是她的师父,别指望对方能够手把手的教她,能在县令身边打杂已经是别人求都不来的起点,她什么经验都没有,能先把这个做好就行。
只是来了之后,何宁便傻眼了,左边一个跟了县令多年的梁奉,右边一个有太守教导过的细君,两个人早就把文书需要做的活都包圆了,压根没有她插手的空隙,眼见得自己什么用都没有,即将成为边缘人的何宁呆了一天,也不急不恼,很快想到了新办法,她不是还有个照顾县令任务么?
拿出学徒伺候师傅的劲,一天一请脉,变着法儿的给县令做好吃、煮药膳,每天早去县里,将茶水、竹简等笔墨什么的都给准备好,这般再加上小姑的关系,何宁很快得到了县令的信任,能够每天在县令身边观摩他的言行。
何宁也没有辜负这份信任,一直都是少说多做,从未开口参与这些政务,只是此时她实在是没办法闭嘴,外面乱成那个样子,就县令的身体,哪适合带兵外出?!
“县令,您还是换个人吧。”
虽是劝人,可对方身份太高,何宁也没什么底气,只能委婉的说道:
“夏日赶路太苦,您禁不得晒的,这一来一回若是中了暑,可不知道要病多久呢。”
有人起头,一旁的细君也将手中的竹简放下跟着说了起来:
“于城距此大概三百多里,走个来回最快也得二十天,若是旁的时候也就罢了,如今县里乱糟糟的,这么长的时间县令您不在城里,实在是容易出事儿。”
两个人的劝谏都很有道理,甚至在场的梁奉也不愿意县令带兵前去接应,但做为宛安本地人,又在县衙里呆了多年的他很清楚,县令一定会去。
因为他没得选。
至于为什么没的选,说起来也是让人唏嘘,按照西汉的制度,一个县会设置县尉领兵,兵的人数从几百到上千不等,这些兵都是脱产的正规兵种,经过训练,懂得如何阵列占位,看得懂军旗和听得懂军鼓,但大多数时候,一个县是不会养这么多兵的,无它,太费钱!
除非县内乱到极致,又或者处于和蛮夷交界的地方,大多数情况下,一个县能有百十来个正式的兵卒就够了,就算是闹灾荒了要防备,那也是在本县城内部打防守,这年头男人都有服兵役的经验,直接拉来就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