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卫青当即皱眉:“这不是把马和人的性命都不当回事吗?”
只要奖赏足够,总会有人愿意以命相搏,而马够多的话,也是能够挑选训练出不惧生死的,戎车私比虽说最后会分出胜负,但远不到生死相搏的地步,高虬王之女为争名次不顾战马和驾车人性命不仅恶,还坏了规矩,若是带着别的权贵也争起来名次,不知道要损伤多少战马和驾车人性命!
听卫青这么说的少年眨了眨眼,很快明白了他说的意思,连忙道:
“我只是个小童,不懂贵人的事情,爱不爱惜马不好说,人命还是很在意的,这些比斗,都是高虬王之女亲自上的场。”
卫青哽住。
高虬王是刘氏诸侯王,即便女儿比儿子地位更低些,但终究是天潢贵胄,她亲自下场,谁敢真的伤到她?如此来说,这样的私比胜利定然参杂了水分,只不过卫青没有亲眼所见,所以不确定这水分会有多少,不过——
堂堂诸侯王之女,为何要自降身份,如戎兵般亲自驾车比斗呢?
卫青隐约觉着这里面有事情,若是别的地方,他完全不会在意此事,偏偏这赛马场由魏裳操办,若高虬王之女打算在这里做点什么,那魏裳一定会被牵连。
别说魏裳已经在陛下面前挂了号,就算是没有,卫青也不能允许自己下属就这么被别人算计——她培育出来的战马别提多稳定好用了,要是出事牵连到她继续做流马苑丞,日后马匹品控不足,那可就麻烦了!
只是,想护住属下的卫青,在这方面着实有些能力不足,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明白对方为何要这么做,正当他惆怅的时候,各种食物的香气突然铺面而来。
这香气极为复杂,有烧烤的肉香、糕点的甜香、清冽的酒香,以及其它分不出到底是什么发出的香味,就这么直勾勾的往鼻子里钻,让人控制不出的升出了馋意。
卫青尚能忍住,他身后带着的那些亲卫就不行了,纷纷左右摇头寻找到底是哪里散发出来的香气。
现代的商业街规划极为重要,甚至能决定这条街各类店铺能长久的经营下去,而不是大量商铺都贴上‘旺铺转让’,魏裳虽然没有接受过来自现代的商业规划教育,但参与过东河镇小铺重改的她,敏锐发现布局的重要性。
所以,即便是如今商业贸易的铺子必须统一修建到集市当中,魏裳还是硬生生的将其拆分成了数个,并安排在了赛马场出入口的上风处,时刻能让来的权贵感受到这扑鼻的食物香气。
赛马场大的出奇,但里面除了各种赛马,其它什么都没有,这些珍馐美酒如此飘香,不得得来上些许?
边与好友畅饮边看比赛才是神仙日子啊!
为了增加乐苑的收益,魏裳也是废了不少心血,毕竟看马赛极为费时间,不少权贵看完便走,并不会再拐弯再去食肆,而这样的设计,让权贵们同时进行了两项消费,收益比过往可观多了。
不过拉客这种事情,光有香气还不够,小童也是推销的重要一环,一看来的这些人也被香味吸引,这少年立刻说道:
“这马场里面有四个分区,各个都不算小,有些远的,走个来回得要大半个时辰,现在天寒地冻,最适合温壶热酒,点几个小菜边品边看,食肆还有专门的暖锅,放上木炭,菜什么时候吃都不会凉,贵人可是要先点些好送过去?”
出征和来回路上的饮食向来好不到哪里去,如今卫青凭借军功升侯又得了不少赏赐,手头不是一般的宽松,听闻能送到赛马场内还是热乎的,直接答应道:
“给我和后面的这些兄弟一起挑些时令的送来,多送些。”
军中的青壮,胃口可不是一般的大,总得多来些才行。
少年也没想到能遇到这么好说话的主,什么都不挑的给了这么大的单子,脸上克制不住的浮现出喜悦,眼睛都要笑弯,赶紧问道:
“那贵人是去哪个场,方位又是何处?还请告诉小童,好一会给您送去。”
“障碍场,艮位。”
将位置记下,少年先将卫青送到门口,而后赶去催酒菜。
赛马场已经运行了两年,骑兵出身,喜好战马的卫青也来过数次,对此极为熟悉,直接就往障碍场走,刚到艮位的高台下方,等候许久的好友公孙敖便迎了上来。
“卫侯,你总算是回来了!”
去年,匈奴入侵上谷郡,卫青、公孙敖、公孙贺以及李广各带一万骑兵迎击匈奴,公孙敖直接撞上了匈奴主力,整个部队损失七千多人才逃出来,堪称是惨败,此为大罪,好在陛下允许他以金赎死,公孙敖侥幸活了下来,职位却没办法继续保存,于是便成了庶人。
而与公孙敖相反的,便是卫青,他率兵袭击匈奴圣地龙城,斩杀俘虏八百余人,撤回时又与一队匈奴直面交锋,击杀两千余人,劫回大量财物,直接被陛下封为了列侯。
如果说去年的那次出兵有几分运气,今年卫青率二万兵力出塞袭击匈奴,带回来六千多人斩获的结果,足够众人明白他是有能的将才。
自身有能力已经很恐怖了,更绝的是卫青姐姐卫夫人今年有孕,生下了一个男孩,被陛下封为了太子,卫夫人也成了皇后!
太子亲舅,军功新贵,再加上陛下有意持续对匈奴动兵,卫青的地位越发水涨船高起来。
过往以兄弟相称的两个人,如今的境遇当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实话说,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若说公孙敖心里没有点负面情绪,那肯定是假的,但再有负面情绪,该收起来的时候也得收起来,毕竟,哪有求人办事还给脸色的道理?
好一番奉承之后,公孙敖小心说出了自己求职的想法。
军事是卫青的拿手项,两人又一起共事了好久,他清楚公孙敖的实力,听对方这么请求,立刻同意:
“去年那场迎战,是你拖住匈奴主力,我才能偷袭守备空虚的龙城,接下来陛下还打算对匈奴动兵,你放心,我定会向陛下举荐于你!”
这话,也就是公孙敖与匈奴主力对战过算真,其它不过是抬举,卫青能袭击龙城,是他自己的本事。
清楚这点的公孙敖没想到,卫青即便是权势极胜,还待他如从前那般,本以为要说不少好话才能让对方松口,再谋取一个职位,没想到卫青这么容易就答应下来,这让公孙敖整个人怔了一下,紧接着涌上来的情绪便让人鼻头一酸。
他张张口,对旁人随口而来的虚假奉承,此刻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能举起来酒杯:
“好兄弟,我敬你一杯!”
“来!”
卫青也跟着举起来酒杯。
几杯暖酒下肚,因为地位而产生的隔阂消散了不少,两人天南海北的继续聊着,赛道上的选手也开始就位,随着铜锣敲击发生的巨响,赛马全都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听到动静,卫青不由得扭头去看。
两个人此刻坐在看台边缘,身前有厚一尺两寸的高垣(城墙上呈凹凸形的矮墙)阻拦,坐下之后,只有肩膀以上的部位能从凹陷处露出,极为安全,而他们是在最高处的看台,此处距离地面有六米多高,可以说是居高临下的俯览整个赛道,视角极好。
障碍场其实就是在模拟战场的环境,一个又一个拦路的栅栏和深坑,对极速奔驰的马儿和骑手来说是极为严峻的考验,实力稍逊,又或者是稍微出错,那轻则饮恨败北,重则直接断马腿人从马下跌落丧命,而这些赛马和人当真是千里挑一的好手,速度极快的跨过一个个障碍,没有任何失误,当真是看的人心潮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