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过程太过于焦虑,魏裳一直有些心神不宁,看起来身体有些不好的样子,郑属官想了想时间,瞬间反应过来,他起身,让人吩咐厨房用红糖煎茶,加入煮过牛奶做奶茶过来。
等厨房送过来后,郑属官亲自拿着,将其送到魏裳面前,贴心的问道:
“苑丞,您身体不适,不如喝口热茶暖暖?”
任何时代,都是开放与保守并存,现代10年代,满大街的吊带短裙,可针对卫生巾的广告,仍旧是含蓄极致,甚至极少见到测试,如今的汉国也是如此,大家对于男女关系没那么在意,但对于女性的生产,却觉着有几分晦气,至于女性的经期,更是忌讳,轻易不会提及,即便是女医努力消除那些污名,底层人尚有改观,中上层抱有旧观念者仍旧数不胜数。
这本质上来说,还是高位者对低位者的一种霸凌,只不过是男女之间的阶级,而当魏裳在体系内一跃成为他们的上司,阶级反转,这种本该忌讳的,不该被提及的事情,突然可以被提及,并成了下属展现自己忠心、贴心的手段之一。
今天也的确是魏裳的经期,看到奶茶便瞬间意识到怎么回事,不过她并不在意,直接接过茶杯,抿了几口。
不知道是冬日寒冷,还是身体上的不适的确能让微烫奶茶抚平,感觉身体暖起来的魏裳面容好了不少,她微微颔首,对着属官道:
“你有心了。”
奶茶的味道太过于香甜,官中嗅到股糖味的其他属臣,下意识追寻起来是哪里传来的味道,而从郑属官出去时就注意到他的属臣,在闻到味道之后,瞬间反应过来。
呔!他们怎么让这竖子给抢先了!
一时间,到处都是乱飞的眼神,还有行动力极强的人直接去拿大氅和暖炉以及暖盆过来放到魏赏身边,理由很是冠冕堂皇,天这么冷,一看就是要下雪,得提前备着,不能让魏苑丞冻到,流马苑这么多事情,若是她身体受了损伤,那还怎么操持?
说的好像流马苑离了她不能转一样。
可假话听起来就是好听,魏裳也愿意听,正当她含蓄享受这一刻的时候,有吏目高兴的跑进来报信:
“苑丞!苑丞!大喜事啊,您被陛下升调为朔方郡郡守了!”
这声音高昂,整个屋内的人都听见了,一时间,到处都是倒抽冷气的声音。
郡守啊!这可是二千石的郡守!碾压六百石的流马苑丞数倍的高职,这哪里是‘升’,该用‘拔’才对!
周围的人还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的说不出来话,一直在等待此刻的魏裳则瞬间站了起来,她快步上前,问道:
“此话当真?”
吏目喘了口气,连忙答道:“当真,这可是丞相府吏亲口给我说的,陛下钦定,丞相通过,其余正在准备,过两日升调文书就要送过来了!”
皇帝和丞相都通过了,那此事就是板上钉钉,基本上不会出变故,魏裳心里的大石头瞬间落地,她脸上多了几分喜意:
“皇恩浩荡,我为人臣,应肝脑涂地,竭力报之啊!”
魏裳还在高兴,周围人却已经逐渐回过味儿来。
城池,作为国家的重要组成部分,起名也是极为郑重的,基本上离不开地理环境,人文历史,政治意义和文化内涵这四项,在有这些固定规则的情况下,即便在中央和诸侯控制的上百个郡中,大家一时间想不到‘朔方郡’是哪里,归属于谁,但‘朔方’一词,迅速让人意识到了它的地点,以及是什么‘郡’。
朔为北,方有地区,土地之意,而诗经·小雅·出车中,有‘天子命我,城彼朔方’,其意为周宣王命令大将南仲,前往北方筑城,以防御猃狁的入侵,联系这一个多月来的两场捷报,大家立刻意识到,这朔方郡,很有可能就是北方边疆那片新打下来的土地。
一座还没有建起来的空城。
这让大家的态度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升调好吗?当然好啊,这至少跳了三级,流马苑特殊,是由羽林郎监兼任,也就是魏裳说永远不像其它苑那样,能做苑令,当然,他们这位魏苑丞很是特殊,没升职,俸禄倒是连升了数次,和其它苑令一个水准,权力也差不多,就是差了个名字而已。
但不管怎么说,马苑只是单独负责一小块地,真想要往实权部门调,那在地方上,也只是曹级,最多也就是管所有人的功曹,熬一熬,或者是运气好,能升至郡丞,最后再在有机会的情况下才能做郡守,魏裳这简直是一步登天了!
可再怎么说,那是什么都没有建的空城,而且还是在北方艰苦之地。
即便是在有一定科技辅助的现代,北大荒开成北大仓的前期,仍旧艰苦到了极致,而在古代,开荒的难度更加骇人,甚至可以笃定的说,必然要活生生累死无数的人,而过去主持这一切的魏裳即便不用承担下地耕种,亲自牧马放羊的辛苦,可统筹管理这些人的难度,劳累,仍旧是极为可怕。
而且,一座城池的建立,根本不是一两年就能做到的,更不要迁民安置……这几乎可以说十年起步,上不封顶的繁杂辛劳,想一想,瞬间让人头皮发麻啊!
升职的好处和需要付出的辛劳一对冲,大家的情绪实在是有些复杂,说升职好,接下来太苦,说苦,升职给的又实在是高,大家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见魏裳如此高兴,总算是确定下来自己应该恭喜,至于要不要表态跟着魏裳同去边疆,那还得好好再想一想才行。
郡守有征辟属臣的权力,俸禄也可以开的高一些,但身处于国都上班和跑到边疆最远处上班的区别,完全不是一两百石的俸禄能够抹平的,清楚这点的魏裳没有对这些下属提及要不要带着他们去,而是在升调下来之后,先去了一趟丞相府。
针对外敌,国家一般有两种办法守卫,一是依靠天险,也就是险峻的山川和宽阔的河流不易通过的特点,只在关键处设防,用极少的兵力,就可以防守住敌人的入侵,其次是建造长城,人为的截断后勤。
只是,既然是人为,那阻碍必然偏弱,还需要有人驻守,这就需要消耗大量的兵力。
糟糕的是,汉国国都位置和匈奴之间并没有什么天险,所以只能依靠长城和边疆要塞守卫,而由于政治,经济,以及战略意义等诸多原因,定都的长安,在地理上也没有足够的纵深,这导致一旦长城攻破,机动优势极强的匈奴,瞬间就可以威胁到长安。
而此次夺回的阴山以南的河谷地带,一旦修建好长城,便能够作为防御匈奴人的新防线,并增加了汉国上千里长的纵深,匈奴人很难再从西北方向对长安发起威胁,对国家战略意义简直重要到了极致,那些高官达贵嫌苦不想去是真的,在物资的配备和人员上,绝对不会亏她半点!
果然,等魏裳一到,就有人热情的迎接上来,调备的粮食,工具,征调匠人,役夫,干活的囚徒,配备的官吏,准备迁过去的百姓,甚至连秦时所筑的长城位图都拿了出来!
魏裳也不客气,又索要了大量的物资,以及给自己未来的百姓继续索要各种政策上的优惠,最后甚至要到这些官吏躲着她走,也是件奇事儿了。
不过躲归躲,事儿还是要办的,知道她行为的诸位列卿、丞相乃至皇帝也都没有生气,甚至还大方的尽量满足她的需求。
要东西才是想长久建设好朔方郡的打算,她要是什么都不要,反倒是让人觉得不行,谁知道是不是她想以损耗民力的代价,快速修完城就找各种机会回来,留给下一任个烂摊子呢。
而除了要东西外,魏裳还做了另外一件小事儿。
她上书皇帝,给自己独女求了一个太学生的名额。
一个才六岁大的孩子,让她在冬日跟着赶路上千余里,再从边疆什么都没有的苦寒之地干熬,太苦不说,夭折的风险也太大了,还不如留在长安更好一些。
这件事只是一个母亲在现有条件下,做出的最好选择,但就是有部分人将其认成了人质,毕竟对于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的魏裳来说,这作为把柄效果实在是太强了。
可真不用担心她会反叛啊!
带着丈夫准备离开,听到一些风言风语的魏裳,对前来饯行的韩盈吐槽:
“有些人啊……光看到好处,也不想想,我就这么一个独女,拿住她就能拿住我,可若是拿不住她的时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