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盏菜色皆已摆好,只等锅子煮沸下菜了。
戚国公心虚的摸摸鼻子, 心道:就算知道今晚庆贺, 那混小子怕是也不会回来。
他净了手, 上前挨着老妻坐下, 含糊道:“卫所事忙, 他近些时日怕是都难得空, 等休沐时再吃一顿吧。”
永嘉公主这才愿意给他一个眼风, 关切问:“今日二郎当差如何?那些人可欺负他?”
戚国公顿觉无奈, “他又不是三岁稚口小儿,还能让人欺负了?再说了, 他也不是头回当差,自个儿都不上心紧张, 你替他操哪门子闲心?”
戚显坐在一旁,猜疑似的问:“他揍人了?”
“……”戚国公叹口气,“放哪儿都不安分,就挣个午饭,揍了七卫的两个兵。”
不算是大事,戚国公将晌午那事说了。
也当真如此,不过是知晓他罚了小儿子,今晚暖锅子没他的份儿,被撵回院子吃了碗面条罢了。
夜里凉风习习,吃过暖锅子,永嘉公主带着嬷嬷走了。
白珠儿已快八月身孕了,肚子大得瞧着便让人心惊。
戚显扶着她在园子里散步消食。
“二爷升迁是好事,为何母亲说不宜操办?”白珠儿软声问。
他们夫妻几载,白珠儿耳濡目染,也知晓了些事。
官家给戚钰升官儿,这是好事,也是恩宠,要她说,自然得大操大办,才能让官家知道,他们感恩戴德。
但今日永嘉公主却是交代,此事就当寻常,不必宴请。
戚显留意着她脚下,“你可知母亲今日入宫是为何?”
“皇后娘娘那里得了上好的料子,让母亲去挑。”
“掩人耳目的话罢了,也就你当真”,戚显笑道,“若是所猜不错,是为了阿钰的亲事。他虽是和离,但膝下无子,后院也无妾室通房,邺都许多权贵人家,皆来问过母亲的意思,先前母亲是想等阿钰回来,让他自个儿相看,娶个中意的,但他如今风头正盛,官家若是当真想给他权,那他结亲的岳家,定然是只有富贵闲人,而无权势。”
白珠儿叹了口气。
这两年,她气韵上已与许多贵妇人如出一辙,瞧不出从前不受爹娘疼爱教导的商户女模样了,也将邺都许多贵胄门第了解清楚,但这些弯弯绕绕,还是着实让人伤脑筋。
“不必想这些,若有事,我会提点你的。”戚显道。
白珠儿‘嗯’了声,小意柔情道:“夫君,你整日读书,何时科考?”
戚显沉默一瞬,问:“若我一世无功名利禄,你可觉得委屈?”
白珠儿张了张唇。
想问他,既是不科考,又怎么成日里书卷不离手?
但这话还是没问,而是摇摇头,“我听夫君的。”
她最初嫁他,他也无功名,所图不过是逃离那个家,和世子夫人之位。
她不后悔从前做的,自也不该奢望他为公卿,如今种种,已然很好了。
戚显握着她的手捏了捏,笑道:“孩子的名字,我取了几个,你随我去书房挑两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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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华寺诵经那日,恰逢大雨。
殿外雨声沉闷密集,殿中木鱼声笃笃。
谢蕴其实已经很少想起父母了。
他们去世时,她已知事。
叔母怕她难过,将她接来了院子里照料。
那时崔芙也在谢家住着,她性子温柔,谢萱活泼机灵,两人挤在谢蕴床上,整整陪她睡了大半年。
叔父叔母待她很好,视若己出。
谢蕴从不觉得她缺了什么。
但每逢祭日,就像是在提醒她,不一样的。
她有自己的父母。
诵经罢,大师起身,捻着佛珠与虔诚跪在殿中的人见一合十礼,而后静默退下。
殿中寂静许久,佛前最后一息香灰落下,那道身影叩礼后起身。
古朴厚重的殿门不知何时打开了,谢蕴刚一转身,却是见石阶下站着的人。
暴雨如注,他不闪不避,撑着一把油伞就那样站着,不知看了多久。
谢蕴再也寻不到一刻,比此时内心更静。
是以,她能听到自己胸腔一下比一下激烈的跳动。
视线对上,遥遥相望,他勾唇朝她笑,声音在骤雨中惊走了檐下飞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