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钰那一脸失魂落魄,恨不得赴死的神情。
若是因战场之事,小将军瞧过多少了,手中的长枪又沾了多少血,不该如此。
那便只能是睡梦中的这段时辰。
医师轮流瞧过,这箭伤并不伤及性命,那便只能是他自个儿遇着了什么。
将床榻收拾过,又喂了参汤,临近傍晚时,戚钰再次醒了过来。
这次,守在他榻边的不是王观,而是程敬。
“祖宗啊,总算是醒了,蹲的我腿都麻了。”程敬伸了懒腰,浑身骨头咯嘣响。
他站起身,又问:“喝水吗?还是要尿尿?”
戚钰盯着他没说话。
程敬抬手摸摸自己的脸,“这般盯着我做甚?怪让人害怕的。”
他说着上前,劲腰微躬,一双锐利的眸子与他对上,眸光尽是试探,“你还是戚钰吗?”
帐中气氛骤降,像是一瞬冰雪落,针落可闻。
半晌后,程敬直起了身,哈哈笑道:“逗你的,怎还紧张了呢?”
梦里那个笑着赴死的人,如今就站在他面前。
戚钰心里却是静得很。
许多不一样了。
谢蕴这次,有叔父叔母陪着,阿执也在,还有崔芙,她爱的人都好好活着。
程敬也活着。
纵然阔别三年,如今瞧着,与过往无甚不同。
“那三箭,你射的?”戚钰哑声问。
程敬‘昂’了声,“还成吧?”
戚钰气笑了,“我找你两年半,你一出现便给我一箭?”
程敬倒了杯热水给他,“要我喂你吗?”
戚钰冷冷瞥他一眼,自己伸手接了。
程敬抱臂靠在榻前站着,“这怎的能怪我?还不是你不行,若不是我那三箭,北霜国的人怕是这会儿还追着你们呢”,他说着,下巴朝帐外一抬,“他们现在还能全须全尾的吃烤羊?”
程敬说罢,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王三哥也忒狠,他们吃饺子,就给我喝碗汤,你一会儿给我要碗饭啊。”
戚钰将空杯子递给他,“你是不是许久未与人说话了,怎的话这般多呢?”
程敬哈哈笑了两声,回敬道:“你是不是也许久未与人说话了,怎的话这般少呢?”
他说着,手指转着杯子,似是随意闲聊的问:“梦里梦见了什么,睡这么久舍不得醒,王观都以为我给你下毒了。”
戚钰眼皮颤了颤,少顷,深吸口气,“忘了。”
程敬不置可否,耸了耸肩道:“忘了好啊,得一身轻。”
戚钰心口倏地一沉。
是啊。
忘了才能松快。
可那些伤痛,谢蕴都记得。
初时成亲,他不知谢蕴为何对他不喜,那般漠视,也不知她为何与程敬针锋相对。
如今倒是全都懂了。
可她不计前嫌,和离之时,留下字条让他去救兄长。
是释然吗?还是原宥?
可他哪里配得她如此相待啊。
“想什么呢,我让人去喊王观来啊,你替我说说话,别把我关进那牢里待着了,我可是偷了北霜国的战略部署图来的,这也算是投诚吧。”
小片刻,王观与张将军一同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三位指挥使和几位副将。
这阵仗,程敬往边角站,听着那嘘寒问暖声,不禁勾唇笑。
小将军走哪儿都得许多人关心啊。
众人唯恐扰了戚钰歇息,话说罢,便走了。
王观与张将军晚些,临走时,王观吩咐人道:“将墙角那个还关进牢里去。”
程敬急了:“欸,不是,人醒了就这样?三哥这就是卸磨杀驴啊。”
王观微微侧身,“本官与你并无干系,莫要乱攀亲,北霜细作,没将你杀了,便是本官的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