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骋:“?”
谢轻非:“我确实没有遇到过这种类型的案子,放眼全国相关案例也少之又少,所以与其闭门造车不如向专业人士求助,省得浪费时间。丁阳的犯罪人格很聪明,到现在也没露面,说明他还很沉得住气。他应该不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想干脆一躲到底,但我总觉得他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逃避罪责。我们警察定案只要求主客观统一,确定对方的犯罪行为真实存在就行,但后续的量刑却要依据犯罪主体当时的思想精确判定。我刚才说了他很聪明,现在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一个完全不知情的丁阳,以及主观故意性不清晰的丁晴,等上了法庭,很大程度上他不会被判以重刑。虽然这麻烦是检察院的,但我实在是很好奇自己抓捕的嫌疑人真面目是什么样,所以想让你试一试。”
卫骋耳边是可乐气泡炸裂的声音,啼笑皆非地看着谢警官亲自为他打开的可乐罐,说:“可以,我对丁阳的情况本身也挺感兴趣的,能亲自接触病例当然再好不过,还得谢谢你给我提供论文资料呢。”
“同学一场。”谢轻非摆摆手,意思是不用客气,这只是机缘巧合之下促成的合作,既然不会给他带来不便,还能提供好处,自然皆大欢喜。
卫骋道:“只是同学?”
没等她开口,他又飞快补充了一句:“你能想到我,我还是很开心的。”
谢轻非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至于?”
“能在谢队这么厉害的人面前长脸,一般人也没这个机会吧。”卫骋笑眯眯的。
他这话说得半真半假,说是夸她也行,说是在阴阳怪气也对,谢轻非听着当然趋向于后者,心想他还真是不遗余地地膈应她呢。
于是她冷冷道:“你好油。”
卫骋:“……”
从理论上来讲,不同人格支配身体时彼此间记忆并不互通,丁阳并不知晓丁晴所作的一切,而记事本的存在又证明了大多数时间里,丁阳也不拥有绝对的人格主导权,他“健忘”症状的愈发严重,正表明他清醒时间的愈发减少。
但在认识他的人口中,这个丁阳显然是与主人格最接近的一个。按照丁晴的说法,她和丁阳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存在,但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还有第三个人。丁阳作为最有可能和这层隐藏人格有交流的人,成了卫骋目前唯一的突破口。
回到审讯室后,席鸣一副看到救星的样子。他已经把自己幼儿园时期捡到五分钱上交警察叔叔的良好表现都翻出来说了,对方还是一副看垃圾的眼神看自己,好像他生而为男就是原罪。席鸣被她看得烦躁,一点也不想再和这个阴恻恻的嫌疑人独处一室了。
谢轻非和卫骋换了个座位,卫骋坐在正中央。丁晴警惕地盯着他,以为要换人盘问自己,谁知开口的还是谢轻非。
她说:“你的情况我们都了解得差不多了,我知道你做这些事都是为了保护丁阳。”
听到丁阳的名字,丁晴脸色很不好看。
“我没想给他惹麻烦。”
“可丁阳也有知情权不是吗?你做的这些势必会影响到他,这一点一开始你就该想明白。”
“不、不行。”丁晴咬死了唇,想也不想地拒绝,“不能让他知道,他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她说话时感觉卫骋的目光直白又极具侵略性地落在她身上,注意力被迫频频掉线,莫名有种想法早就被他洞穿的不安。他的沉默带来的也是无声的压力,让她坐立难安。
谢轻非面不改色道:“你不可能永远瞒着他,他总会醒过来的。到那时他发现幸福美满的生活突然破碎,而自己莫名其妙被关进监狱,被所有人称作是杀人犯,你又要怎么跟他解释?”
丁晴脸色煞白,哆嗦着道:“我可以……我能认错,我会向他解释的。那天晚上我真没想杀人,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就……更不关丁阳的事了!”
谢轻非和卫骋对视一眼,心里的猜测得到了肯定。案发当晚实施杀人行为的人格主体,并非丁晴。
她一脸遗憾道:“你就算向他道歉又能怎么样呢?丁阳从前过得多苦你最清楚不过。他好不容易从那段噩梦挣扎出来,过上了好日子,原本可以平安顺遂度过这一生的。可却因为你私自做的决定让这一切都成了泡影。你对他来说,和王晨辉又有什么区别?”
丁晴矢口反驳:“我不是!”
谢轻非柔声道:“你如果真的想保护他,就让他过来和我们谈。你也说了他是无辜的,既然无辜,就还有扭转的机会。对不对?”
丁晴纠结的时候把嘴唇都咬破了,眼中布满赤红的血丝。半晌,她紧蹙的眉宇舒展开来,整个人面容呆滞,定格一般呆愣在原地,眼中的神采也彻底涣散。
几秒钟后,他茫然地仰起头,神态变得温柔无害。
“谢警官,席警官。卫总……你也在?”
尽管见过一次,在场的和监控器前的几人也都不免再被震撼到。
“丁先生。”卫骋道,“你还好吗?”
丁阳揉了揉太阳穴,道:“有些头疼,老毛病了。”
等他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又一下子惊恐起来:“我、我没有杀人!谢警官,谢警官你相信我,我真不可能杀人啊!”
卫骋道:“丁先生,我们刚刚和你妹妹交谈过。”
丁阳一顿,“你们都知道了?”
他颓然低下头,喃喃重复:“你们都知道了。”
卫骋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身体的异样的?”
丁阳抓了把头发,说:“我九岁那年发现自己经常忘记事情,一开始没当回事,后来从别人嘴里了解到我有时候会变得‘不一样’。王晨辉他们……他们经常欺负我,我从来不敢反抗,但忽然有一天他们却问我,怎么不敢回嘴了?昨天不是挺凶的吗?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说,然后我就听到有个小女孩跟我说话,口音不像本地的,我觉得……是我的玩偶在说话。”
卫骋不觉奇怪,问道:“那个玩偶对你很重要吗?”
“那是我妈妈给我买的。不贵重,却是我仅剩的东西了。”丁阳说着,“现在想想,一个失去母亲的小孩子,日子过得又不如意,出现点幻想也不奇怪,我那时候就挺疯的。我还给玩偶取了名字,逢人就说自己有个妹妹。来了升州之后就好点儿了,除了健忘症迟迟治不好,其他方面都没什么问题,也不会听到奇怪的声音。”
卫骋敲了下笔杆:“你觉得那是你的臆想?”
丁阳目光坦然地望着他:“不然呢?我总不至于真凭空多了个妹妹出来。”
卫骋含蓄地笑了笑:“理解。”
他嗓音淡淡,甚至没刻意看着丁阳的表情,随口道:“我前不久看了部电影,叫《致命id》。”
丁阳不明所以。
卫骋接着说:“电影讲的是暴雨天里,11个不同身份的人住进了同一家汽车旅店,期间不断有人死亡的故事。”
丁阳道:“是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