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养了外室以后 第60节(2 / 2)

    太极殿内入门行十?步,其上?有案,顺德帝正穿着一身金色长衫,端坐在案后,一袭半百的发?以一根道家木簪束成道鬓,与周身奢华的衣料比起有些不伦不类。

    顺德帝弱冠登基,至今二十?二年,乃是不惑之年、龙精虎岁,该是励精图治之时,但偏生,坐在案后的帝王眉目间却带着老态,懒慵的靠在椅上?,面颊上?的皮肉也耷着,皮肉松懈,没?有半分锐意,瞧着竟像是个知天命的年岁。

    顺德帝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后宫妃嫔极多,但顺德帝子嗣寥寥。

    顺德帝早些年还常以药汤滋补,有几次病重,太医院都下了猛药,才将人救回来,身体不好,人便也憔悴,像是根风烛残年的短蜡,蜡泪堆积在脚下,只剩下最后一点蜡油,不知道什么时候便灭了。

    再往后,顺德帝便信了道教,日日诵道,不再碰女人,宫中?再也没?有皇子皇女出生,顺德帝吃道教的长生丹,开始疏于?政事,崇信道教,养道人为国师,捐出大笔银钱做道馆,养道童,引发?民间信道。

    朝野中?常有投机取巧之人,以道事来萌求顺德帝的目光,以此汲汲营营,顺德帝老而昏庸,不辩真假,只要合他?的心意,他?便都能笑而纳之。

    上?位者不明,下位者不端,但总有些清流世家是瞧不上?这样?姿态的,所以朝中?常有乱事。

    但是这些都和沈溯没?什么关系,他?是锦衣卫,非是清流世家之人,也非是蒙圣讨恩之者,他?只是圣上?手中?的刀。

    他?只管做好他?的事。

    沈溯进殿、立于?案下,先行武夫抱拳礼,后捧起奏折,道:“启禀圣上?,臣于?限期内查清了户部?十?万两?银子缺失案,并寻回十?万两?库银,此案牵扯上?百人命,案情列陈尽在于?此。”

    一旁的太监手中?捧着折盘,以折盘盛放沈溯递过来的奏折,一路送到顺德帝的眼?前。

    顺德帝靠坐在椅上?,半阖着眼?,道了一声:“念。”

    太监道了一声“是”,抬手拿起奏折,掐着尖细的嗓子,朗声道:“十?万两?白?银丢失案起于?大奉顺德十?九年——”

    随着太监的声音在整个殿内荡开,过去的一桩血案,自今日,缓缓拉开序幕。

    最开始,是赵贵妃令在户部?的耳目贪墨十?万两?,引来白?姓户部?尚书的关注,白?姓户部?尚书将贪墨的十?万两?银子藏下,转而想去告知顺德帝。

    赵贵妃得知此事后,干脆对白?姓户部?尚书下了手,满门灭杀,只余一位白?姓嫡女逃出生天,并将丢失十?万两?白?银之事摁下,试图模糊掉这一笔旧账,与此同时,赵贵妃勾连刑部?,诱当时还是刑部?侍郎的韩临渊为其摆平案件。

    事后,赵贵妃平安的渡过了两?年。

    两?年后,也便是今年京察时,京察查账本时,将此事重新翻出来,当时的户部?尚书承受不住压力,上?吊自尽。

    圣上?大怒,特派锦衣卫千户,沈溯前去调查。

    沈溯领命后,先翻出来了前任白?姓户部?尚书死?亡的事情,复而查到韩临渊,又由韩临渊牵扯出赵贵妃,一趟线走?下来,将所有罪证集齐。

    除了户部?十?万两?银子案以外,沈溯还集齐到赵贵妃的其他?罪证,皆一并送之。

    一书奏折,短短不过百余字,便是几年时光,百条人命。

    昔日的真相跃然纸上?,清隽的字体下,浸着血一样?的颜色。

    其中?多少艰难,一笔难述之。

    沈溯交上?来的是总体上?的一些大致走?向,至于?更细致的,沈溯便没?有提,比如白?桃,比如赵七月,比如萧言谨。

    今日的主角是赵贵妃,只要顺德帝肯对赵贵妃下手,下面的人也是死?路一条,但是顺德帝若是要留赵贵妃一命,那剩下的那些人也死?不了。

    且要看,顺德帝到底是要一个清明的朝堂,还是要他?的儿子,和他?的爱妃。

    这是一场无声的博弈,定乾坤者,唯帝王已。

    朝堂便是如此,刀光血影,爱恨纠缠,全在帝王一念间。

    太监念完之后,小心地将手中?的奏折放到了顺德帝的面前,再站到一旁的时候,连动静都小了些许,脑袋也不敢抬起——读这一封奏折的时候,太监还以为是什么朝政上?有人贪污呢,但谁能想到,竟是后宫里的妃子贪污而下的。

    后宫的妃子,可是皇上?的女人,更别提这位赵贵妃膝下还养着一个皇子,纵然四皇子年幼,但那也是皇子啊!

    若是顺德帝顾念昔日情谊,不舍得杀赵贵妃,亦或者是只杀了赵贵妃,没?有杀四皇子,那沈溯日后可就倒了霉了。

    一旦四皇子得势,必定第一个弄死?沈溯,就算是弄不死?,也会时时刻刻惦记着,就算是今日不杀,来日也要杀——

    太监小心地扫了一眼?沈溯。

    他?的眼?角余光中?,沈溯安静的站在案下阶前,似是不知道自己捅了多大的一个篓子,而顺德帝也不言语,只依旧维持着方?才的样?子,闭着眼?听着。

    太极殿内突然陷入了一阵静谧中?,只有案上?的烟炉还袅袅的吐着烟雾,细细的一条烟直直的向大殿顶梁上?翻腾,最后逸散在大殿内。

    终于?,坐在案后的顺德帝睁开了眼?。

    顺德帝生了一双狭长的眼?眸,显得极为精明,大多数时候他?都只是老态龙钟的坐着,但是当他?睁开眼?时,便能从他?眼?眸中?窥探见几丝冷冽阴戾。

    能端坐圣位二十?年的人,又怎么能是泛泛之辈呢?

    纵然顺德帝这几年因修道一事,并不得民意、顺臣心,但他?依旧牢牢把?控着手里的权利,他?不一定是个为国为民的好皇帝,但他?一定是个合格的弄权者。

    沈溯垂着眸,安静的站在顺德帝的面前,像是什么都不曾察觉到一般。

    “宣。”

    片刻后,顺德帝终于?开口。

    只听了这么一个字,沈溯心中?那颗巨石便落了地。

    顺德帝若是想将这件事隐下去,便不会宣旨,他?会密而不发?,揪出来别的替罪羊去死?,保下赵贵妃和四皇子,到时候,这桩案子便会成为一桩绝密,不仅是沈溯,南典府司上?下都会封口,事涉其中?的白?桃连命都保不住,户部?那些人也可能要无缘无故的死?一批。

    帝王心,不在乎什么公平不公平,全天下的人都是他?院中?的牛羊,他?想让谁死?谁就死?,雷霆雨露,皆是皇恩。

    但顺德帝宣了旨,就是要将真相公开。

    在朝堂清明公正与亲缘之间,顺德帝选择了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