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份爱丰沛盛大到足够她去选择另一种自己厌恶的生活吗?
晏决明为她选择的那条路,一眼就能望到尽头。
她几乎能想象,就算他排除万难、终于将她娶回家,她未来的日子——身为世子夫人的日子,与她从前在胡府所目睹的种种,本质没有任何区别。
她从此再也不必担心,某天醒来,家中的米吃尽了,而外头还天寒地冻、无处谋生的日子。
世子夫人身份何其尊贵。从此,穿衣、吃饭、行走,时时刻刻无不呼奴唤婢,摆尽排场。
她衣食无忧、受人尊敬,可她知道,那份尊敬,与她程荀无关,只与“世子夫人”这一头衔有关。
她会被锁在京城那个四四方方的宅院之中,无聊地晃荡过漫长的白日,然后等待着丈夫归来,说些自己完全插不上话的公务与人情往来。
那样的生活,与从前她身为玉竹时,有什么两样呢?
不过是从跪地服侍主子的奴婢,变成了被奴婢跪地服侍的主子。
她过够那样的日子了。
山风将她的发丝吹乱,微微遮住她的视线。
她透过风的轨迹,遥望灯下的晏决明。
“可你知道我不愿过那种日子,你还要我留下吗?”
晏决明上前几步,离开了烛火的映照,程荀只能看见他黑暗的剪影。
可他话里的哀求,比头顶的月儿还要明晰。
她听见他慌不择路地承诺道:
“你不喜欢,那我们便不必去做那劳什子王孙贵胄!”
“我们就做普通人,不必管什么宁远侯世子、什么孟家女,做农户、做商人、做江湖儿女,什么都行!”
“你想在哪儿过日子,我们便去哪儿。溧安,扬州,紘城,哪里都好!”
“只要你和我在一起,什么身份、什么地方,都不重要!”
晏决明步子又急又快,走到程荀面前,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程荀终于看清了他的神情。
他眉头紧蹙,那双向来云淡风轻中暗藏锋芒的眼睛,此刻情绪外露无疑。
他焦灼地盯着她,像是落水的人终于抓住一块浮木。
程荀目光平静,轻轻抽出了自己的手。
她轻柔地抚着晏决明的侧脸,嘴里的话却冷静到残酷。
“可是,你如今是晏决明啊。”
“你抛下一切与我私奔,可然后呢?晏家呢?太子呢?晏决明,你该冷静一点。”
“你该想想,你多年的苦心,为了什么?”
他双目赤红,几近崩溃,声嘶力竭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