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焕回过神,站起身无奈道:“永叔,在军中就莫要唤我‘少将军’了。”
名叫永叔的中年男人笑呵呵的:“习惯了,就私下叫叫。”
简单寒暄两句,永叔匆匆离开。沈焕看着他踉跄的背影,心中不是滋味。
永叔是从前沈家奴仆,从小看着沈焕长大。因为人勇猛上进,永叔被沈仲堂消去奴籍、破格录入军中。
沈家落败后,永叔因伤退下前线,在城中做些吃食的小生意。有沈焕与老战友时常接济,日子也算温饱。
可听闻沈焕不日便要外出捉拿叛臣,他主动找上沈焕,提出与他同行。
原因无他,沈焕几乎需要从头开始组建一支队伍。
范春霖沉湎酒色,原本抽调来此的兵士见将领如此,也都学得偷奸耍滑,沈焕早就看不顺眼。
借由此次机会,他主动提出,既然都要抽调,那就由他亲自挑选。范春霖自然无所谓,而沈焕也借此机会,得以凭自己心意召集人手。
而今他手下的三千余人,除却多年来随他打拼的弟兄,就是他顺势寻来的沈家残部。
当初沈家败落,追随沈仲堂的兵士们也大多散去。
他们之中有离开军营自谋生路的;有抓紧时机再寻靠山的;也有一大批哪怕已散落各处、却仍将自己视作“沈家兵”的。
他们大多已四、五十岁,连同儿孙辈都已入了军营。听闻沈焕自立队伍,都纷纷前来投靠。
沈焕感念他们对沈家的追随,可这份追随越是纯粹,他就越是痛苦、越是对自己不耻。
因为他知道,这群沈家老臣期盼的,是昔年在沈大将军麾下纵马杀敌、守卫边疆的使命与荣耀。
而非如今日这般,成为权贵手中党同伐异的工具和走狗,在无知无觉中,残害良臣。
——他与晏决明相识数年,他从一开始便不相信,晏决明会是通敌叛国之辈。
沈焕抬手抹了把脸,打开食盒,没滋没味地往里塞。
草草用过饭,小兵前来拿走食盒,沈焕却一摆手,自己提起食盒走出营帐。
天黑得早,营帐外已燃起篝火。营地里秩序井然,几个千总正带兵操练。巡逻的小队来回穿行,见到沈焕后纷纷停下行礼。
沈焕看着他们年轻的脸庞,心中愈发晦暗狼狈。点头示意后,他迈开步子匆匆离开。
将食盒交还给灶上,他独自走到红水边。喧闹的人声远了,他心中的喧闹却更甚了。
沈焕静默地望着红水上那轮清晰的月,无言良久。
直到夜风吹得他脸颊生疼,他才稍稍挪动身子,准备回去。可脚下刚传来石子滚动的摩擦声,他眉头一皱,身体骤然绷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