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当初为何要去胡家吗?”程荀看着窗外摇动的竹林,忽然问道。
“我五岁那年,胡品之当街纵马,马受了惊,将我爹活活踩死了。”
她目光沉静、语气寻常,胡婉娘不禁偏头看向她。
“一条人命,换了胡家十两银子。”
胡婉娘呼吸一窒。
“几年后,我兄长去胡家做工,意外撞见了胡品之逼死秀才娘子、吩咐人藏尸。兄长其实什么也不知道,可胡品之担心事情暴露,连夜派人追杀。我去城中寻大夫,等回到家中,只从火海中拖出一具焦尸。”
她收回视线,静静看着胡婉娘。
“婉娘,世上没有无来由的恨。”
视线交汇,程荀看见胡婉娘嘴唇发抖,凹陷的眼眶里,乌黑的双眼不住颤动,不自觉泛起水光。
终于,她似乎强忍到了极点,抬手挡住了眼睛。
“……是,胡家走到今日,都是应得的。”
胡婉娘难抑哭腔,程荀看着她,竟感到了几分陌生。
半晌,她道:“你变了很多。”
“嫁做人妇,总会变的。”
胡婉娘渐渐平静下来,交谈之间,竟少了几分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息。
“你比我还大几岁,为何不嫁人?”
程荀沉吟片刻,道:“许是……想让旁人瞧瞧,嫁人并非女子唯一的出路。”
她口中明明有千万个挑不出错的敷衍答案,不知为何,还是选了最真心的那一个。
胡婉娘听后短促地笑了声,自嘲一般:“只可惜,嫁人是我唯一的出路了。”
程荀想起她手臂上密密麻麻的伤痕,没有答话。
胡婉娘盯着房梁,自顾自道:“张家是个狼窟,张子显也是个无耻小人。什么温文尔雅、京中才俊,都是狗屁。
“成婚不过一月,便将大着肚子的良家女迎进家门。快临盆,又酒后发疯将人孩子打掉了。
“许是得罪了观音娘娘,自那以后后院里再没一个有孕,当真是个断子绝孙的货。”
程荀听着她有气无力、又平静到极点的咒骂,嘴角扯了扯,想笑又笑不出来。
“我今日能来别院,也是他找了门路……咳咳……”胡婉娘一口气没上来,咳嗽半晌,继续道,“……他在外头看见你了,巴巴地叫我来与你叙旧情,想让你孟家想办法将他爹从诏狱捞出来。”
这下程荀是真的被逗笑了。
“蠢,对吧?”胡婉娘面无表情道,“你知道为何他敢打这个算盘吗?”
“为何?”
胡婉娘偏过头,直直看向程荀。
“因为你在他心中,还是那个听话乖顺、任人拿捏的丫鬟玉竹。他当了一辈子主子,已经忘了下人也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