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胡思乱想,在货架上看到完整的“一可姐姐”四个字的时候也停了。这是一个国际包裹,看起来很大,拿在手里却感觉很轻。我颠了颠手里的盒子,把它抱在怀里。
“Chenlie Qu”寄给我的东西。算算时间,可能他落地第一件事,就是给我寄这个快递吧?它送过来的速度真的很快。
我用玄关处的那把老剪刀划开盒子。在一把一把的拉菲草里,是那个我送给他妈妈的巧克力盒子。或许他把它拿走了,或许是换走的。又或者他故意买了一个。如果里面有巧克力,应该不是这个重量。
我掀开盒子。映入眼帘的是满目的星星。黄色的,紫色的,粉色的,绿色的,各种各样的颜色;荧光的、丝绒的、格纹的、布艺的,各种各样的材质;有些是五角星,有些是六芒星,有些圆滚滚的很可爱,有些锋利得像某种武器。我将它们全部从盒子里倒出来,像广告里抛泄彩虹糖那样,像抽奖抽中红包那样,像每一次庆典,礼炮把纸屑洒进空中那样——缤纷的彩色从我的身上滚落下去,尽数淌在客厅的地板上。
随之而来的,是一封慢悠悠、轻飘飘,盖了印章的信。我看着它,就着尚且温柔的太阳光线细细摩挲它的每一寸每一角。这份心意分明轻盈得像羽毛,轻易就被风带去了海岸那头;但它又如此沉重,被不知疼痛的少年深深地扎进他候鸟般的身体,刺入他的血管,随着它的生命一起飞回来了。
我端详它,因为它本身的炽烈而心惊。就好像人之将死,却接住了青春期留在岁月银行里的存折。因为持有者本人已经年华不在,负债累累,于是它也将沦为一纸纪念,无法取出了。
我不该拥有这种东西的。如果诗人知道自己将要献给心上人的玫瑰,是夜莺彻夜歌唱爱意,扎破心脏用鲜血染红的,他难道不会愧疚吗?他可以无知,但那个有着相同的小奶牛书包,挑衅家长,去桥洞底下找人,悄悄记下他音乐软件ID的这个老女人不可以,也不应该。
把过期的存折放回去吧;一点一点,捡起这些星星,不让它们撒落在花园里。派对结束后,主人总要打扫干净家里的客厅;游戏结束了,还需要玩家将棋子卡牌全放回棋篓牌盒里。
现在,它又是一个完整、轻盈的巧克力盒子了。我将它拿起来,却发现一团团的拉菲草底下,似乎还掩映着什么。是一张世界生物博览会的明信片,又黄又绿,治愈健康的颜色。大概是屈辰冽在机场顺手买的,这一届似乎就开在他飞机落地的那个城市。
“一可姐姐:
我已经知道你的意思了,但是,我还是想把给你的礼物寄给你。走之前我问过椎蒂,他说你很少收到礼物,如果能收到礼物,你会很开心。我现在还没想好送你什么,等下次想好了再送给你。
屈辰冽”
我反复看了看他的明信片,准备一并收进巧克力盒里。明信片没有贴邮票,没有邮戳,是写完直接放进盒子里寄来的,不然总该有个国际邮戳。不过小孩知道省点钱也好,如此迅猛的快递,想来也是真金白银……
我将明信片翻到正面。
为什么这个标志那么眼熟呢?
我盯着最底下一排标志,是各个国家赞助举办方的科技机构。
非常、非常像……不,根本就是一模一样。是我肩膀上的那个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