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望着窗棂,思绪似乎回到了当年:“我虽答应了你父皇办妥此事,但我看到阿朵里那孩子时心中着实不忍。那是个好模样的孩子,又单纯,又孝顺,他和你皇兄在我这里常常见面,彼此有情,我实在下不去手……”
太后接着道:“我瞒着你父皇将阿朵里养在我宫里,对你父皇说胎已经打下了。你父皇从不疑我,便以为此事了了。阿朵里自从知道你皇兄被幽禁后一直牵肠挂肚,胎像也不好,未到足月就生了,自己因为思虑过度产后大出血去世了。我知他们的孩子在宫里留不得,便托付给了昆仑的季门主。我娘家和昆仑有些渊源,我让人将这孩子送入东都的善堂,季门主派他的弟子前来接应,这孩子便养在了昆仑。”
“母后是不是在端午宴上就认出了他?”李枢问。
太后点点头:“这孩子和他母亲长得很像,眉眼间又有你皇兄的影子,我一问确是昆仑弟子,心中便知道他的身份。我当时还不知道端午宴会出后来的乱子,一见到他,便想让他早日离开这是非之地。”
“所以母后当时赐了他们玉皇李,就是要他们离开的意思。”李枢道。
“正是。”太后接着道,“我不放心,还让卫嬷嬷暗中盯着,果然晚上出了事,你三弟的人竟要杀了他。我便知你三弟也知道了他的身份。你从未见过阿朵里,你三弟却是见过的,他定不会容下你皇兄的孩子。”
“那母后对当年之事,究竟知道多少?”这个问题困扰了李枢很久,他很想知道,是不是自己才是那个从头至尾蒙在鼓里的人。
太后皱了皱眉:“当年我也不知情,我一直在宫中服侍你父皇,忽听闻唐佑带着天策军逼宫,你三弟死守宫门,只用了几千禁军一直守到你带兵回朝。我虽不愿信你皇兄会做出这等谋逆之事,但事实放在眼前,我也不得不信。”
她叹了一口气,似是不愿想起那些片段。“可是后来我目睹了你三弟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越来越怀疑当年你皇兄根本没有谋反,而是中了你三弟的圈套,连同唐佑和天策军一并被剿灭。如此一来,这天下便是你的。”
“母后是如何看出来的?”李枢问。
太后缓缓道:“你们几个都是我生的,都是我身上掉下的肉。你的五弟最不成器,先不论。你皇兄从小就是心肠最软的一个,一心想要遵着孔孟之道行事。我虽是个女流,却也知道他把这世道想得太好了些。你呢,从小最皮,骑射都是学得最快的,你父皇其实心里最喜欢你,但不好说出来,心中时常懊悔立你皇兄立得早了些,后来再易储怕朝臣反对。你三弟是我最看不透的,心思最多,但纵使我看不透也知道他一心只为着你着想。小时候你的弓箭坏了,他便打骂你的侍从,要他们给你换上最好的。后来你在外征战,一打胜仗,他就格外高兴,还总在你父皇和我面前说你才配东宫之位。他从小体弱,不习骑射,便一心读书,我后来才知道,他早就存了心思要辅佐你。他和你皇兄不同,你皇兄读的都是四书五经,正统大道,你三弟却尤爱读史,佩服的尽是行王霸之道的始皇、炀帝之流。我当时就隐隐担心,不料终成祸患。”
太后说完,深深叹了一口气,别人都道她福泽深厚,生的皇子个个是人中龙凤。此刻,她却希望自己的福气少一些,如果她只生了两个儿子,甚至只有一个儿子,那结局会不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