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好喝咱们也喝不上,你忘了,那官差叫咱们换衣裳去伺候解官大人们呢!”麦香插了一句。
顾冉差点忘了这事。
“换什么衣裳,我没有别的衣裳可换,就这么一套。”顾冉说着,将外头那件写着大大的“囚”字的衣裳给搂紧了,“他们要嫌弃,就别安排我去酒席露面。”
说这话的时候,裴六娘梳洗完了,掀开稻草帘子走了出来。
众人登时都不说话了,麦大婶叫麦香去找换洗衣裳,而后跑到牢房前面冲外头大叫,让看守到隔壁叫自家汉子跟儿子帮忙换水提水。
顾冉看着裴六娘带着一身水汽,在自己身边坐下,问:“你怎么搬这来了?”
“你那么聪明,怎么可能想不到原因呢?”裴六娘用帕子擦了擦洗过的一头青丝,冲顾冉笑笑,“就近,监视你,看你有没有好好闭嘴。”
这些天冷,又没火烤,就是顾冉也不敢轻易洗发,就怕寒从头入,受冻生病,没想到裴六娘竟然不怕。
听她这么直白地说就是过来监视自己的,顾冉一时也无话可说。
裴六娘说完这句也默默不语,垂下头去慢慢擦着头发,鼻子不易察觉的微翕,视线落到了那只火笼上,又很快挪开了。
等麦氏母女也洗漱好后,在监牢里又坐了一会儿,天色完全暗下来后,外头就有官差跟着看守进来:“你们四个,都出来,得干活儿了。”
顾冉知道,这是招呼她们去除夕夜宴上招呼那些官大人们去了,慢吞吞地爬到火笼那处,拿上烤得半干不干的棉布鞋,套了上去。
等麦大婶母女出去后,她跟上时,被官差叫住了:“你这是啥衣裳?”
“囚衣!”
“我不知道是囚衣吗?不是说了,让你们穿好一些再去伺候大人们吗?你穿什么囚衣?”
“官爷,我就只有这么一件囚衣能保暖的,没别的衣裳了。”
看那官差恼了,顾冉也不气,“穿囚衣就不能上席,那允我不去可以吗?”
“不去可以,先给我出去领十板子。”
顾冉一怔,而后快速将外头那件囚衣脱下,反过来穿上,“这样,可以吗?”
官差看衣服外头也算是没“囚”字了,勉强点头:“行,这次本爷不跟你计较,出来出来。”
顾冉走出监牢后,感觉到夜空中飘下了犹如柳絮般的细小雪粒。
又下雪了。
正跟着官差去往摆席的前东厢堂屋时,一旁有官差匆匆经过,顾冉听到他们低语:“冯爷还没有回来?”
“没有,恐怕出事了,我们去找李爷。”
顾冉忍不住回头去瞥裴六娘,裴六娘恰好也正朝她看过来,两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又别开脸去。
到现在这个时候,他们竟然还没找到冯副官的尸首,就是说,他还在坡下那片林子里躺着。
今日是除夕,已经入夜,又在下雪,怕是,暂时不会再派人出去找人。
这样正好。
已经下雪了,等到了明日,可以将一切蛛丝马迹全部覆盖掉,那就没有人会怀疑到裴六娘身上,自己自然也就安全了。
“你们来了,那正好,来这边,你们今夜,就负责给大人们布菜送酒,看菜上来了,记得给一桌桌送过去,看哪位大人的酒没了,记得给添上。”
“好好做,要表现好,那今夜里头那多出来的肉菜,赏你们一份。”
赴宴的便是留在驿站的所有解押官差,至于驿卒,刘驿长早早回自己村里头休沐过年了,如今掌管驿站的,是陶主簿。
陶主簿留下一个看守门口的驿卒,让留守的驿卒均出席了,但不多,也就六位左右。
席面只分了两桌,那菜也丰盛,每桌都有一只烧鸡,一盘炖肉,一碗芽菜豆腐,一份酸辣白菜,以及一釜羊骨汤,可也热闹得很。
看得负责端菜送酒的顾冉直咽口水。
这些官差跟驿卒都是因为职责需要没选择休沐回家过年的,一年辛苦到尾,这个时候趁机轻松轻松,席间欢声笑语,热闹得很。
唯一的不和谐便是官差那一桌,李解官听闻开席这般久,副手冯爷都没到,脸色难看得很,想派人去找,看看阴冷的天,以及簌簌越下越大的雪,再转头看看大吃大喝的同僚,压下怒火跟焦虑,又坐了下来。
顾冉跟裴六娘都是负责伺候官差这一桌的,上酒布菜时,就听这些李解官忍不住训斥属下:“荒谬,既是带囚犯外出去找柴火的,当时不见人,就应该禀报上来。”
“咱们,咱们是以为冯爷钻林子去,找野物什么的,给今儿晚上加餐呢!”
“冰天雪地的,哪来的野物给他打?公务期间擅离职守,他冯多金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要是将小命赔上了怎么办?”
“李大人,冯爷他向来能干,不会轻易出事的。”
“没错,咱跟冯爷也走过几趟这路线,还没出过啥意外,或许冯爷是看雪大,不好走路,暂时落在外头了,前些日子咱们不也在雪山里露宿过?”
“就是就是,难得除岁夜,不说冯爷,咱们开开心心过,李大人,我敬您一杯。”
“我也祝李大人来年喜乐安好勒!”
看着官差举杯欢庆,顾冉退到一边,朝席桌对面的裴六娘瞥了一眼。
裴六娘似有察觉,也冲她瞥了过来,微微一颔首。
这顿除夕夜宴一吃就吃了一个时辰有多,等最后撤席,顾冉等人帮着将残羹冷炙搬到伙房后,她们这些帮忙的女囚才得空吃自己这一顿晚膳。
虽然端上席面的吃食丰盛,但均是饭量大的汉子们,最后留给她们的残羹冷炙也没多少,就是说好能喝的羊骨汤,伙房里头的人也没特意留开给他们,锅里也就将将余下两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