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官方统计,活下来的村民一共只有9人。
“我们被转移到附近的镇和县,第二年江心村就封村了。”赵樱没有动过甜点,只在口干时喝了些许茶水,她看着花崇,目光却似乎没有焦点,像是穿过花崇,看向了更远的地方,“我……我其实已经很多年没有再去想过以前发生的事了。我不能去想,一想就难受,就觉得冷。”
冷的不是那年冬天的雪灾,冷的也不是那年夏天的山洪。
是在胸膛里跳跃的,本该火热的人心。
“花队,你问我印象最深的是什么,刚才我想不起来,因为我一直避免去想那件事。”赵樱叹了口气,“现在我想起来了,是外面的不理解、咒骂。灾难什么的,其实我们都习惯了,包括每年冬天和夏天都会有人因为寒冷、洪水而死去。刚从江心村出来时,我经常做噩梦,梦到他们指着我的鼻子,一遍又一遍说——你们在撒谎,你们是骗子,哪里有那么穷的地方,你们编什么故事,不就是想要钱吗?你们连狗都吃,你们不配为人!反正我绝对不会给你们捐钱,你们就该死!是你们害死我们的队员!”
花崇说:“队员?”
赵樱点点头,“最早被转移出来时,我们9个幸存者是被安排在一起的,个人信息也没有对外隐瞒。但是不久,就有人写信骂我们害死了救援队员,骂我们都不该活着。”
花崇之前就觉得奇怪,为什么所有幸存者都被分散到了不同的地方,现在终于找到了解释。
“雪灾时,我们没有吃的,房子也塌了,为了活下来,我们吃掉了猫和狗,他们不信我们穷到了那个地步。我后来才知道,其实在雪灾之后、暴雨之前,有一些组织看到了我们的困难,想帮助我们,他们觉得我们的穷和落后与地理条件有关,想分批把村民转移出去。”
赵樱遗憾道:“但是这件事被那些不相信我们穷,又恨我们吃了猫狗的人阻止了。他们总说我们不是真的穷,也不可能有这么穷的地方。呼吁帮助的声音毕竟是少数,不久就被咒骂的声音压下去,在暴雨之前,一个人都没有离开村子。”
花崇说:“假如在冬天和夏天之间,帮助没有受阻,即便只有一批村民离开……”
赵樱点点头,“那幸存者也不止是我们9个啊。”
片刻的沉默后,赵樱又道:“这些事就不能老想,一想我这心里就难受,就得钻死胡同。他们自己过得好,看不到我们,甚至骂我们是骗子,这我都理解,可是为什么要阻拦别人对我们的帮助呢?为什么要压下求助的声音呢?他们可以看不见,可以不帮忙,但没必要冷嘲热讽啊。”
说着,这个以强硬著称的女警竟是颤抖了起来,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们出生在那种地方,这不是我们的错,但在他们眼中,我们就是活该的。这件事就扎在我这儿,痛。”
赵樱用力捶了捶自己的胸口,“已经有愿意帮助我们的好心人看到我们了,如果他们没有被阻拦,那我的妹妹、还有一些和我妹妹差不多大的孩子,说不定都能获救,平安长大,有光明的前程,我们这一代人的命运就可以被改变了。”
赵樱长吸一口气,看向天花板,不让眼泪落下来,“但是被救的只有我们9个人,其他人连挣扎的工夫可能都没有,泥石流一下来,就都没有了。他们的生路,都被那些不理解、不相信断绝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