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番话时,花崇并未看柳至秦。
但他知道,柳至秦看着自己,那道目光和以往不同,它藏着难言的愤怒、愧意。柳至秦正在承受煎熬,这是柳至秦必须迈过的坎,而他不能替柳至秦承受,他唯一能做的,是自始至终相信,并且陪伴柳至秦。
“叶铃兰是‘银河’人体试验计划的受害者,她已经踏入那一条污河,没有办法上岸,只能看着自己和自己孕育的小孩越陷越深。”花崇按捺着心中的不忿,以一种冷静至极的声线继续道:“她的第一个孩子,也就是顾厌枫,被放在边境上的普通家庭,她非常清楚,顾厌枫将和她一样成为试验品,她已经救不了他,还能挽救的只有腹中崭新的生命。”
“她靠着某种手段,暂时脱离‘银河’的监视,在1075职工医院将自己健康的婴儿掉换,从此以后……”花崇喉咙轻微干涩,那些话如同带刺,从喉咙滚过时刺得他又麻又痒,“她的孩子,就不再是悲惨的试验品,他不用像她和顾厌枫一样一辈子生活在冰冷的数据和视线下,他可以有一个普通的人生。”
柳至秦半垂着头,灯光的阴影让他的轮廓显得越发冷厉。
“被叶铃兰带走的孩子后来怎么样了?叶铃兰是不是还活着?”花崇说:“不知道,顾厌枫不肯交待,我们手上也没有线索。至于兵器工厂那场爆炸,我判断,很可能是叶铃兰为了永久隐瞒柳至秦的背景而蓄意制造。”
程久城提醒道:“花队!”
花崇点点头,看了柳至秦一眼,“我有分寸。”
程久城叹气。
“我和沈队在凤兰时就已经讨论过,假如那场爆炸是叶铃兰策划的,她的动机似乎并不充足。”花崇说:“她为什么要在她的孩子还没有长大成人之前,杀掉孩子的养父母?但是假如策划人不是她,还能是谁?”
花崇自答:“只能是她。秘密只要有另一个人知道,那就不是秘密了,她担心有朝一日,安业乐会将秘密告诉妻子。”
柳至秦看了过来。
花崇压抑着内心的情绪,“叶铃兰换走孩子时,安业乐是知情者,也是协助者。”
程久城讶然,“这……”
“他没有办法,作为一个父亲,他不愿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去,作为一个丈夫,他更加不愿意看着自己的妻子因为孩子的死去而痛不欲生。”花崇语气冷静得近乎冷漠,可是尾音却带着几乎听不出的颤抖,“病重的孩子已经没救了,转院、手术,都没有用,这个家庭也负担不起去大医院治病和后续养育的费用,安业乐也许和妻子商量过,放弃吧,但是詹小芸拒不同意,她舍不得这个孩子。”
花崇吸气,“换掉孩子,是安业乐和叶铃兰共同实施的计划。”
柳至秦轻声道:“我小时候,他们每次从研究所回来,我爸都会给我哥带一个亲手做的玩具。我太小了,玩不了玩具……”
花崇别开脸,不去看柳至秦。
他还记得上次柳至秦给他讲到玩具时,他作为一个局外人,感到奇怪,为什么一个孩子有玩具,另一个孩子却没有?
柳至秦解释的也是,那时自己太小了,还不到玩玩具的时候。
可是哪个小孩子,不喜欢玩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