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了个身,脸朝外看着雾灯:“把蜡烛全都熄灭,你退下吧。”
雾灯很快退下了。
屋里只剩江柍一个人。
她细细回忆沈子枭的样子
她之所以能认出他来,是因为她一早便在太后那里看过他的画像。
不只是他的,还有谢绪风和叶思渊以及他身边一干近臣的,她都细细看过。
这便是太后的另一个目的了。
要江柍替嫁,一来是出于私情不愿舍弃自己唯一的女儿远嫁,二来是为国家考量安插一枚棋子进去。
出宫前,太后问江柍:“你知道为什么历朝都有公主和亲吗。”
江柍不语。
“只因一个女子可抵得上千军万马。”太后便抚着她的脸蛋,借着摇曳的烛光欣赏着她,“人君爱色,必颠覆社稷;卿大夫爱色,必绝灭宗庙;士庶人爱色,必戕贼其身。冀州苏护,献妲己侍奉纣王,成汤基业尽毁。杨玉环回眸一笑百媚生,可叫君王不早朝,你可懂?”
太后这么说,倒让江柍愣了一下,她本以为太后会举文成公主或昭君公主的例子。
“臣女只怕会辜负太后所托。”江柍无比谦卑。
太后只笑:“你不会。”
这话太笃定,江柍忍了又忍,却还是问出来:“就凭我的美貌吗?”
太后轻轻描绘她的秋波眉,像在打量一幅她亲手作的画:“不,哀家选中你,不是因为你的美丽,而是因为你的美丽无穷无尽。”
美丽,由内而外,不止美貌。
太后点到为止,江柍却已然懂了,她的任务很是艰巨
忽闻窗口有响动。
江柍警惕地睁开眼睛,很快,她又闭上。
脚步很轻,踩在软缎地毯上更是令人难以察觉,但江柍还是能感受到那人越来越近,他身上的雪寒之气越来越浓。
她把被子攥紧,眉头蹙起,整个人都细细密密地发起抖来,眼泪仿佛不受控制般从眼角滑落。
那人似乎是定住不动了。
江柍张张口,梦魇般喊:“母后,母后,皇兄…母后……”
眼泪糊了满脸,发丝都粘在脖颈上,她哭得动情,边哭边翻了个身,抱紧了怀里的锦被,将自己蜷成一个团儿。
那人静了片刻,终于转了身,又悄无声息离开了。
屋子里静了好一会儿,江柍才睁开眼睛。
她的眼皮哭得红肿,眼底却是一片清明,她面无表情擦掉泪痕,转身看了眼那扇窗子。
来人是沈子枭。
她闻见了他身上那股龙涎香。
龙涎香名贵异常,唯皇室可用,晏国能用此香而又恰好在此的唯有沈子枭一个,他虽换下衣物,不知身上早已浸染了味道,虽淡到一般人察觉不出,但江柍自小对气味敏感,自然是早就记在心里。
江柍不知沈子枭为何夤夜前来。
但既然来了,就说明他对她是在意的,无论是探查还是戒备,只要不是漠不关心,于江柍来说就是好事。
她一早就熟悉沈子枭的各种事迹,知道他自幼丧母,八岁时又被送到梁国为质子,必定是战战兢兢地度过无数个日夜。
所以她假装梦见母亲,装成一个爱黏母亲的小姑娘,试图勾起他的爱怜。
她不知道此招有无效果,只知道她无论如何都得试上一试。
正如她不知道故意向谢绪风示好,甚至不惜假装摔倒来和谢绪风接触,会否激起他心底的淡淡涟漪,但她还是试了。
因为他是她的目标。
颠覆王朝,从来都是从掌控一个男子开始的。
她实在不觉得自己有倾国的能力,可引诱一个男子为她倾心,她倒是还有几分把握。
翌日,江柍早起梳洗打扮,准备进城。
段春令拿了个锦盒来,打开看,是一枚通体赤红色的药丸。
“太后娘娘赐药。”段春令如此告知。
江柍正在描眉,随口问:“什么药。”
“此药名唤‘红丸’,服下后,每半年吃一粒‘白丸’,便可保公主与往日无异。”段春令垂首说道。
雾灯给江柍篦头发的手不由抖了抖。
江柍却半分异样没有,便拿起那颗药丸不慌不忙吞下。
吞完了继续描眉:“若是半年之后不吃白丸又会如何。”
“不会伤及性命,只是……”段春令抬眼看了下江柍,才说,“每到午夜便会痛如剔骨,直至破晓时分方能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