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一阵清脆的银铃响, 让沈子枭的左耳动了一动。
紧接着便听见江柍的声音:“沈子枭,你看看我。”
她直呼他的名讳,却莫名让他觉得这比哪一次都要亲昵。
他单手便解开了覆于眼上的遮挡, 丝帕随风而落。
却赫然像是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瞎子那般, 茫然盯着一个点, 久久难以移开。
梅坞里的梅花枝上都挂满了圆球状的琉璃灯, 梅花枝随风招摇,那圆球琉璃灯便来回晃动,一时间花枝弄影, 梅花瓣三三两两地飘落下来, 将眼前的光影衬得愈发婆娑。
而她一袭白裙, 站在那婆娑疏影里,恍若随时便能被风吹散的一缕烟。
沈子枭问:“为何打扮成这样?”
江柍笑:“受了那花魁启发, 我也要献舞。”
沈子枭便问:“要跳什么?”
江柍笑而不语, 忽然拂动衣袖。
她跳的是家乡的《白纻舞》。
按理说, 跳此舞者应佩戴珠翠饰品,她却将青丝悉数散落,长发没臀,未饰一物, 唯在额前挂了一只红绳银铃,随着她的舞动而沙沙作响。
此舞的动作以舞袖为主, 只见她时而高举双袖如天鹅飞翔, 时而低回轻移舞步,如推若引,似留且行。
随着她的动作加快, 双袖急挥如雪飘, 沈子枭才发现, 原来有乐声与她相合,辨声应在鲤池边,距此不远不近。
最后一缕笛声歇。
她收回舞袖,转身缓缓而去,又在五步之后,转过头来,以袖半遮面,含羞看他一眼。
一舞而毕。
江柍与沈子枭相视而立。
沈子枭默默良久,最后只说了一句话。
他没问她练了多久,没问她为何偏偏跳这支舞,也没夸赞她什么,只是说:“所以,较之最初,你现在可有一丝一毫心悦于我。”
江柍亦是没想到沈子枭会这样问她。
但她并未慌乱,更未自问,只像是入戏了似的,缓缓说道:“此舞,本就是跳给心爱之人看的。”
言外之意,我对殿下的情意,殿下还不知吗。
沈子枭只是凝视着她。
似是想把她看穿。
江柍心里有些发毛。
不知盯了她多久,他才开口:“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江柍一怔。
他看着她,目不转睛:“你与我母亲长得尤为相似。”
江柍:……嗯?
因为太震惊,她反倒是缓了缓才有所反应。
“尤其是眼睛。”沈子枭神情间竟笼着浅淡却自然的亲密,他笑,“不然我初次见你时,为何会那么失态?”
江柍:“……”
这么一说,之前隐隐觉得不对却从未细想过的事情,通通跃入脑海,又同时有了答案。
不只是沈子枭初见她时的反应,还有崇徽帝。
怪不得老皇帝每回见她,总喜欢紧紧盯着她的眼睛看,她偶尔午夜梦回,想到此事,还骂过崇徽帝是个老色鬼呢。
谩骂天子,罪过,罪过……江柍不由顺了口气。
不过也不能全怪她,谁让故皇后的画像一份也没保存下来,连太后都不知道故皇后长什么样,她又如何得知?
想到此处,她不由抬头看了看天空。
铅云密布的天空,压着灰白参半的厚重阴霾,给人一种大军过境的窒息之感,可偏偏那最大的一片乌云边缘,有一片金环镶在边沿,天光透出来,并不暴烈,却有着趋避阴翳的明朗。
倒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好像并非太后,而是上苍,将她一步步指引到沈子枭身边来的。
想到此处,她却又生出新的困惑。
“所以,在我嫁过来后,殿下待我极好,是因为爱屋及乌吗?”她望着他的眼睛,有几分期待。
沈子枭却摇头。
只有他一人知晓,曾经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谢过她的出现,让他在时隔十五年之后,还能再次见到母后的影子。
但他从不会把谁当成是谁的替代,也从不会把感情与情绪混淆。
若有把她当做母亲代替之念,他又怎会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