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称呼沈子枭的表字,一如挚友,而非君臣。
沈子枭内心像是下一场细细绵绵的雨,一片潮湿。
他想起母后在宫里郁郁寡欢,屡遭暗算的日子,思绪远了又近,自然而然又想到谢轻尘入宫之前的模样,那时她虽冷僻但并不狠厉,与如今的模样天差地别。
想着想着,他眼眸渐渐深了。
而江柍把谢绪风之言听在耳中,只觉一颗心被尘埃覆盖了个遍。
她注意到,谢绪风并未趁机提出让她原谅谢轻尘的请求。
这个人一如既往的良善而通透。
他应该是知道,真正的原谅不能靠请求得到,也不该以情谊为筹码去裹挟受害之人。
他愿意赌命拯救谢轻尘,也曾舍命找到河珠来偿还谢轻尘犯下的错。
但他从未流露过“我们这样便扯平了”的意思。
江柍知道,他会不遗余力地拯救下去,毫无怨言地偿还下去。
这个一尘不缁,好似根本没有染过烟火气,也从不会为世俗分心的人啊。
像神仙哥儿一样的他。
为什么要这样把自己拖入这无边苦海。
江柍这样问自己,却是立刻便有了答案。
天若有情天亦老。
何况是人。
第89章 江柍被掳
◎江柍被独孤曜灵捉走了◎
关于谢绪风的提议, 自然是被所有人全盘否定。
那天的最后,江柍率先表态:“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什么以德报怨,被人害了反过来还要用善意感化她, 那是菩萨的作为, 可我是人, 我没有那么伟大。”
她对上谢绪风的目光:“然而你曾问我, 能否理解甘心代人受过的心情?我想,我是可以理解的,甚至, 我愿意为许多人去受过。何况我们本就是好友, 因为你, 我愿意既往不咎,就当谢轻尘从未做过那些事, 从今往后, 你也不必再替人赎罪。”
谢绪风轻轻低眉, 眼眶里顿时涌上一股热潮。
江柍又道:“绪风,你心细如尘,又才智超群,有时甚至连沈子枭也莫之能及, 所以你应该留下来,做女王陛下出谋划策的军师, 甚至是掌控大局的执棋者。”
谢绪风沉沉望着她, 似在考虑。
江柍抿抿唇,才转头直视沈子枭的眼眸:“独孤曜灵不是傻子,骗她只会打草惊蛇, 误了后面的围剿之计, 所以还是你去为好。但是沈子枭, 你记住,若你伤了一指,我也会自断一指,若你丢了性命,我必定血溅当场。”
说罢,江柍走到阿依慕案前,拿起果盘中的小刀,反手一扬,割断了自己一缕青丝,决绝道:“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她掷地有声。
沈子枭久久难言。
这样瘦弱的身躯,怎能装下如此强大的灵魂。
小小女子,又怎会有如此大的烈性,倔强起来,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他只觉心底轰隆一响,可随之落下的,却并非令他惊讶的闷雷,而是让他细细密密泛起欢欣的烟火。
到底是她,才能让他甘愿低头。
他抬手拔下束发的玉簪,两手握于两端:“我答应你,毫发无损回来,若违誓言,有如此簪。”
话落玉簪断。
于是这件事就这样被说定。
没有什么谁为谁牺牲,也没有所谓的因“利”而聚,唯有拧成一股绳,才能去面对那未知的劲敌。
七日时光倏忽而逝,浴红节如期而至。
浴红节来临时,历任朔月王都会在望夷宫前举办狂欢会,与民同乐。
这一天,人们会互赠红色花朵,会用红色花瓣撒向对方,寓意把红红火火的灿烂带给对方。入夜后,人们便围着篝火载歌载舞,火焰象征着烧死一切邪恶。
阿依慕一出现在望夷宫前,便引起了轰动。
她与臣民们互赠红花,而后又亲自点燃了篝火,方才回到座位上吃酒。
而沈子枭和今日才赶回婼羌的杨无为,则作为“因比斗获胜而得女王赏识的中原茶商贵宾”,坐在阿依慕的右侧。
杨无为已把梁国残部在黑山脚下城郭所作所为探查清楚,已然知晓梁国残部势力有多大,在百姓心中是惧怕更多还是怨恨更多。
他们二人就接下来的计划反复梳理商议。
谢绪风在宫墙上站立,他手中有阿依慕指派的百名暗卫,他正一边观察着人群异动,一边静候独孤曜灵出现。
叶思渊和轻红则分别混在人群在暗中观察,他们的任务是保护沈子枭和江柍的安全。
江柍和浅碧打扮成阿依慕的侍女,有模有样地伺候起阿依慕的酒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