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华霁抬头看向纪敏骞:“棋子用完就成弃子了吗,你还傻站着做什么,快来抱她进卧房!”
纪敏骞犹豫了一瞬,才道:“我还有要事未……”
“你想看她一尸两命吗!”赵华霁大喝一声,也顾不得周围是否有外人在场。
纪敏骞惊呆了,嘴唇颤抖了两下,问道:“什…什么。”
赵华霁已是气得颤抖。
陛下和太后夺权,她与江峻岭表面上持中立态度,其实哪里不知江棣和江楼早已暗中效忠陛下,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念着陛下亲政到底是合祖宗礼法,理所应当,何况陛下看起来比太后更顾惜江柍和江家的安危。
可她从不觉得迎熹应被牵连其中。
或者说,这孩子罪不至此。
她就算享受了本该属于江柍的安稳人生,可说到底,不也是被摆布安排,难以抉择自己命运之人吗。
“你自己做的好事,自己难道不知道?她本想在洞房花烛夜时,亲口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你,现在全完了,你可满意?!”
纪敏骞瞪大了眼睛,神思全都飞走,竟是比刚才愣得更加厉害。
最后也不知是如何抱迎熹回房的。
本该是龙凤呈祥的花烛映照床帏,凤友鸾交的一夜,郢州城内却杀气锁天,太后与宋琅两党混战,神武门前夤夜交战,杀得护城河被血水染红,遍地尸横。
变天了。
彤云密布,萧瑟的北风吹动飞卷的落叶和飞扬的尘埃,整个郢州似乎都灰蒙蒙一片。
百姓们都紧闭窗门,躲在家中不敢出来,白天只听马蹄声和铁甲声一阵阵从门外飘过,晚上则被无数高举的火把,晃得睁不开眼睛。
一连十日,郢州城里连风都带着血腥味。
无数人连夜抄家,下狱。
直到一场大雨瓢泼而下,好像天豁了个口子似的,没完没了下了三日,几乎淹没了人间。
街上的血水被冲刷了个干净。
天放晴时,一道陛下亲政,大赦天下的圣旨颁布下来。
大局已定。
昔日繁华的郢州又渐渐地恢复了热闹,街上的摊贩开始出来叫卖,更多的铺子也都开张重新做起了生意。
不出一个月,宋琅借江纪两家之势,打击逆党,诛杀赵家除赵辞和赵新一脉的所有族人,将福王、宁王从宗籍中除名圈禁,流放砍头官员二十三名,大有斩草除根之意。
不杀赵辞,是因赵辞早已投靠宋琅,就在宋琅发动政变那一日,他便杀了赵迎,以天子之名,成为锡州十五万大军新的统帅。
而不杀赵新,则是因赵新已于灵璧率二十万大军拥兵自重,大有背水一战,为赵氏一族报仇雪恨之意。
十二月初一,宋琅祭祀祖庙。
同时下了两道圣旨。
其一:命江峻岭率十万大军,挞伐赵新,明证其罪;其二:平息叛乱之日,举国上下免除徭役,减田租,复十五税一。赵家军主动归降者,有官衔者赏小米五斛,普通士卒赏小米一斛。
太后掌权,本就不合规矩,天子亲政,乃是事必归正的结果。
江家子弟参与夺权,江峻岭作为一家之主,事到如今也唯有支持宋琅。
宋琅之所以派江峻岭前去讨伐赵新,便是看重他三朝老臣,有无数的军功傍身,在朝中威望甚高,他若前去,不动干戈便劝降赵辞众将士的可能性便大大提高。
又颁旨赏赐归降的赵家军,更会让人感念皇恩,收服人心。
这乃是朝中数十位股肱之臣共同商议的结果。
想必已是胜券在握。
…… ……
福宁宫,暖阁内火盆烧得很旺,太后焚了雪梨蜜檀香,整个屋子都满是梨花盛开的味道,盎然如春天一般。
宋琅进了门,只见太后坐在南窗下,正左手执白子右手执黑子,自己给自己下棋。
他顿了顿,勾起唇,笑道:“儿子给母后请安。”
太后的视线依旧落在棋盘上,对宋琅的问安恍若未闻。
宋琅也不恼,旋即到她对面坐下,自如地抓起案几上的瓜子儿,边吃边道:“母后就不问问外头发生了什么吗。”
太后将一颗白子放到棋盘上,只道:“听你的语气,哀家难道还猜不出吗。”
宋琅微怔,旋即笑起来:“母后圣明。”
太后轻轻勾唇,有些轻蔑。
宋琅见状,又道:“您就不想知道迎熹的近况吗?”
太后刚刚拿起一枚黑子,闻言,手指僵了僵。
提起迎熹,太后终于露出了几分肃杀之气。
春意盎然的殿内,顿时料峭起来。
这一个多月来,她被禁足在福宁宫内,从前伺候她的人悉数被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