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父皇没有吗。”沈子枭反问道。
崇徽帝的眼眸深深地静寂下来,恍若一场雪,悄然落于眉眼之上,心都冷了半截。
他半晌没有言语。
而后突然嗤了一笑:“你能当上太子,已经是朕不计前嫌了。”
他笑意极轻,却更显压迫感十足。
又道:“一切都是你母后种下的祸根,你若责怪,也不该怪到朕的头上。”
闻言,沈子枭心里倏地燃起一股无名火,那头被他囚禁在内心深处的兽,因他对父亲的憎恨而叫嚣着冲破藩篱,张牙舞爪在内心咆哮。
他对独孤氏是恨之入骨,对崇徽帝又何尝不是切肤之恨。
若非崇徽帝将他弃如敝屣,梁国那帮畜生又怎会有机会折辱他。
他从不介意什么弑父杀君。
所有的忍耐,都是为了来日能够名正言顺地登基,可若地位被动摇,他还要什么名义,守什么规矩。
他冷沉的脸庞愈发晦暗下来,说道:“儿臣虽不愿献宝,可若父皇想要兵符,儿臣亦愿双手呈上。”
话落,他直起腰来,将怀中的兵符拿出,双手呈给崇徽帝。
崇徽帝打量着他。
半晌之后才接过这枚还沾有沈子枭体温的兵符,摩挲着秃鹫的图腾,梳理思绪。
崇徽帝本就知道沈子枭的野心和欲望,沈子枭也从未刻意掩饰这一点。
既是储君,反倒怕他无欲无求,却不怕他有野望。
是以,崇徽帝对沈子枭的忌惮,只在于沈子枭的胃口是否过盛,危及皇权。
其实崇徽帝心下思量得十分明白。
正处晏昭交战时期,就算沈子枭把兵符据为己有,他也不打算废太子。
他当初正因看重沈子枭有能力,为大晏的千秋万代着想,才立他为储君,无关父子亲情,只关乎政事大局。
如今局势,最忌讳他们父子不和,可他们父子从未和过,又怎会不和?
何况沈子枭这些年颇得民心,有叶劭一家效忠,若是想逼他退位,无需朔月兵符也有五成胜算,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韪。
思索过后,崇徽帝宽慰不少。
只要沈子枭眼里还有皇权,兵符不兵符的,反倒不那么重要。
他这样想着,余光扫到了那只湖蓝色的琉璃花樽,阳光照耀下散发着透亮的荧荧蓝光,好像冰玉一般,而瓶中的杏花,则粉嫩娇艳。
很难想象,这竟是谢轻尘派人送来的花。
她分明只爱洁净素淡的器具花卉,不知从何时,竟开始往他宫中送这些妍丽热烈的花束。
这一点倒不似那个人。
那个人向来爱淡雅之色,生死不改,正如她心里有了别人,哪怕舍命也不愿改变分毫。
想到这,崇徽帝又看向沈子枭。
那句“儿臣只怕有朝一日,成了李建成”的话,在心中回荡。
沉默了不知多久,崇徽帝把兵符轻轻放在矮几上,看向窗外,目光有些辽远,也有点寂寞:“这兵符,你拿去吧。”
沈子枭愣住,不解极了。
崇徽帝压住心底翻涌的情绪,道:“以你的实力,不用兵符也能成事,朕比起拿着兵符,倒不如讨好你,望日后你若有反心,起码能像当初李世民一样,留他老子一条命。”
这话倒有些揶揄,沈子枭沉默以对,不好接话。
崇徽帝又道:“回东宫歇息几日吧,如今昭晏正在打仗,你要做好领兵出发的准备。”
沈子枭心头骤然冷了下来。
并没有兵符失而复得的惊喜,反倒升起一股浓重的离愁别绪,眉头下意识拧了拧。
崇徽帝豁然捕捉到他的神情,心中猛地一震,试探问道:“你不忍攻打昭国?”
沈子枭已恢复神色如常,平静地望向崇徽帝,道:“怎会。”
崇徽帝眯起眼睛:“因为迎熹?”他略一思忖,根本不用细想,便道,“你果真爱上她了?”
沈子枭依旧面色淡然:“父皇多虑了。”
崇徽帝站了起来,走上前捏起沈子枭的下巴,目光锐利如鹰隼:“沈子枭你记住,朕宁愿你意图谋反,也绝不想看到你为情所迷!帝王家不可有爱,即便要有,也不能是她!”
若沈子枭真被迎熹迷惑,不就代表昭国的手伸到大晏来了?到时候万里江山岂非拱手让人!
崇徽帝太懂那种爱上一个女人恨不得把心掏给她,把江山都捧给她的感觉。
他绝不能容忍沈子枭也产生这样的儿女私情!
沈子枭内心一片寒凉,因方才那微弱的失误,就让崇徽帝如此疑心,故而此刻再不敢露出半分异常。
他强忍心中波涛,凉薄轻笑道:“父皇即便误会儿臣年轻禁不住诱惑,也不该怀疑儿臣对于天下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