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目送她们退下。
高树从殿外与她们错身进来,对江柍说:“公主,段姑姑求见。”
江柍说:“宣。”
高树看了一眼江柍,似有难言之隐,顿了顿才宣段春令进来。
然后江柍一怔。
段春令不知何时剃了头发,一身青灰色缁衣,手持佛珠,进门跪地,先道一声“阿弥陀佛”。
江柍想问她这是怎么了,却觉得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还是段春令先道:“公主,奴婢在太后被圈禁之后,就生了出家之心,缁衣和剃刀早已备下,今日自行剃度,不过是最终下了决心。”
江柍咬咬唇,刚止住的泪水,再次滂沱而下。
段春令却平和又温柔地笑起来:“公主可愿给奴婢取一个法号。”
江柍虽不与段春令亲近,可到底主仆一场,只念如今天下并不太平,出家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便止住泪,问道:“不如叫‘莫愁’,可好。”
段春令把这名字暗自咀嚼一番,慢慢扬起笑,许是沾了佛性,眼角的皱纹,都显得格外温和。
她只道:“红尘多烦恼,凡人所求,不过是一场痴梦,奴婢唯愿常伴青灯古佛,洗刷过去的罪孽,亦会每日为公主诵经祈福,祝祷公主安乐永宁,福绥绵长。”
江柍笑着把她扶起来,又笑着把她送出殿外。
高树在身后跟着江柍,目送段春令一步步走出扶銮殿的宫门,好似一步步踏出红尘。
真好,离开的人,已获得安宁。
可留下的人……想到这,高树看了眼江柍。
江柍恰好也转过头来看他:“高树,我也给你留了银子,只是我需要你把这几个姑娘安顿好,看着她们落脚,你再自行离去,可好。”
高树心口钝痛,想说些永远不会离开她的话,可嘴笨,什么也说不出,最后只沉沉道:“是。”
安排好一切,江柍感到无比轻松。
她到寝殿里,寻出沈子枭送给她的所有东西,新婚之夜的“合髻”,那枚写有“沈子枭定护迎熹一世长安,一生清欢”的花笺,双凤金翅玉簪,珊瑚项链,还有手腕上这个银枪手镯。
沈子枭从外面进来,恰好见她把这些都摆到桌上。
便问:“怎么把这些东西都找出来了。”
“我在思考该带走什么,留下什么。”江柍坐在妆台前,从镜子里看向沈子枭,铜镜里,人有些模糊,像极了一个幻影。
他很快走到她面前,目光落在那条珊瑚项链上,眼神似有凝滞。
江柍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冷不丁瞧见花笺上“迎熹”二字,蓦地刺痛了眼。
江柍忽然道:“我有许多事隐瞒你。”
“我曾对你虚伪过。”沈子枭与她同时说。
两人都是一怔,随后默然一笑。
沈子枭只道:“既然你瞒我也瞒,就无需计较前尘往事了。”
“正是这个理儿。”江柍笑了笑,又看向那些东西,说道,“这些我都想带走,一是想着日后你若娶了新妇,她瞧见这些不好;二来也是实在舍不得,总想留个念想。”
沈子枭忽然蹲下,跪到她身畔:“你不要说这样的话,你不会有事的。”
江柍却自顾自说:“要不还是留下来吧,我死后,你给我立个衣冠冢,把这些都放进去,给我陪葬。”
“你不要说了。”沈子枭抱住她,“听着,我有个暗探名唤郭十三,他是孤安插在‘飞燕队’负责昭国密报之人,我已命他告知宋琅我们的路线,包括解救你的方法,路上会有人来救你。”
江柍心中大骇。
她有预感沈子枭不会真的看她赴死,可却不想,他竟愿意为了她和昭国的人合作。
他知不知道,一旦被人发现,就是通敌叛国的大罪!
江柍忙说:“可是……”
“没有可是。”沈子枭扳过她的肩,让她的额头抵住他的额头,就这般四目相对,他眼神坚定,似在给她力量,“一次解救不成,还有第二次,赫州到珠崖这么远的路,我不信他救不了你。”
江柍无语凝噎。
沈子枭定定道:“就算救不成,不到最后一刻,我也不会放弃。乖孩子,最好最好的好孩子,你相信我,我定会为你的性命竭尽全力。”
江柍眼泪扑簌簌地掉。
千言万语,最后只汇成一句:“今生君恩还不尽,唯有来生化春泥。”
沈子枭鼻头一酸,差点涌出泪来。
可她哭得这样伤心,他又怎能也不管不顾,只是强忍着,喉头都哽得难受。
江柍缓了缓才道:“那除了手上的玉镯,其他东西我都不拿走了,你替我收好,我日后再回来时还要用呢。”
沈子枭不住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