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道:“既如此,便也没有什么永缔为好,百年长宁。”
沈子枭转头看向她。
她却坚定地目视前方:“王言如丝,其出如纶,大晏皇帝已下旨将我杀之祭旗,就不可能再有转圜余地。”
她看着城门下昭国诸将:“江将军,请不要再为我多费口舌,金枝玉叶是迎熹的命运,殉国殉民就不是了吗?”
江峻岭无不悲戚,只愁眉紧锁。
江柍的眸底也闪烁着泪花,可又倔强地弯了弯唇,露出一抹平和的笑来:“迎熹虽是昭国公主,却也是从前的晏国太子妃,二国争霸,兵戈扰攘,我不忍看到任何一方的黎庶有难,无论最后是谁一统天下,迎熹都希望海内清平,万民乐业,天下大定。”
江柍后退一步,跪地稽首:“迎熹今日跪拜上苍、陛下、黎民,只望我的心愿能早日达成。”
说罢,手掌相叠着地肃拜。
江峻岭和江楼大喊:“公主!”
在江柍身后的雾灯亦喊:“公主不要。”
江柍这一拜,表面上是拜黎民,拜陛下,实际只为拜父兄。
沈子枭不忍再看,走上前把她扶起来。
祝勇见状,便把江柍拉开,与沈子枭保持距离,只道:“事不宜迟,请公主趁早上路。”
江柍恍若未闻,只凝视着沈子枭的眼眸,微微一笑。
而后忽然拔掉头上的步摇,长发落了几绺,她抽出身旁士兵的尖刀。
众人以为她要行刺,纷纷作势上前。
她却抓起青丝,斩落一绺,笑道:“愿君千万岁,无岁不逢春。”
话落,只将青丝放于他的掌心。
沈子枭刚想开口说什么,祝勇只觉再不能耽搁,便命两名死士分别扣住江柍的肩膀,把她硬生生往后拖了两米,同时抽出青龙宝刀,刀身在太阳下发出森然的冷光。
“且慢。”忽听昭军阵营中传出一道清洌的声音。
江柍心一沉,怀疑自己听错。
转头却见队伍前列,有一骑青骢马,黑锁甲的将军,纵马上前。
她第一次看到一身战袍的宋琅,反应了许久才确定那真的是他。
他于武艺上并不算精益,又一身病弱骨,那战袍穿在身上,并不显得气势逼人,许是冷着脸的缘故,却仍有君临天下的威慑力,杀戮气很重。
他走到与江峻岭并排的地方,先是看了一眼江柍,目光掠过江柍发间的步摇时,神色柔和不少,可很快又别开眼。
向城楼上喊道:“若我军退兵,并将珠崖等五座城池归还,可否让我军,迎公主还于故都。”
“……”江柍差点落泪。
祝勇、冯日兴和龙潜都看了眼沈子枭。
沈子枭只搭着眼帘,没有什么表情。
冯日兴先问:“来者何人,辄敢口出如此狂悖之语?”
杨无为见状,抚须,欠身道:“大昭陛下亲临,恕我等甲胄在身,不好行礼。”
闻言,祝勇等人均大惊失色。
宋琅勾唇冷笑:“素闻大晏太子身边有一军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想必就是你吧。”
杨无为颔首:“陛下谬赞,杨某愧不敢当。”
宋琅却别开眼去,只看向沈子枭:“方才朕之言,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沈子枭定定地看着宋琅,半晌后,才扯开嘴角,说道:“一个女子,换回我国五座城池,不用损兵折将就能办成的好事,孤又怎会拒绝。”
“殿下不可!”杨无为闻言惶悚不已,忙道,“杀公主祭旗才是圣旨,君有令,臣子不得不从!”
沈子枭一记冷冽的眸光扫过去:“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杨无为被这话噎了一下。
只沉沉定了定神,而后对祝勇说道:“殿下抗旨不遵,难道祝将军和冯将军也有这样的胆子,敢抗旨不遵吗!”
冯日兴和祝勇被杨无为这一喝丢了魂,尤其是冯日兴,想起父亲惨死,只觉怒从中来,头脑一热,登时起身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江柍刺去。
沈子枭和雾灯二人同时向江柍扑来。
却还是沈子枭先行一步,就这样硬生生挡在江柍面前。
刀刺进左肩里,又从后背穿出。
沈子枭整个人都痉挛了一下,恍然瞪大了眼,殷红的鲜血顺着剑身蜿蜒而下。
江柍呼吸一滞,只听有人惊呼:“殿下!”
冯日兴“嚯”地抽出刀,鲜血飞溅而出,都溅到江柍的衣裙上。
她心脏陡然剧烈疼痛,好似破裂开来,四肢百骸都冷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