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说:“阿鸢。”
他问:“为何叫这样的名字。”
“爹娘说奴婢儿时多病,娶个类似猫儿狗儿的名字好养活,这才唤作此名。”
“……”
一只鸟儿,就这样扑棱棱撞到了心房。
后来他起了想把她纳入后宫的心思,才知她本是户部侍郎张率家的嫡幼女,张率获罪被他砍头,她因籍没了家产而被罚入宫中,已有三年。
第二次相见,她已是他的美人。
这次相见并不美好。
他给她的位份并不低,已是破格,谁知他竟在接旨后欲上吊自尽。
宫娥嫔妃自戕是大罪,她以死反抗,摆明了告诉满宫她不愿成为他的女人。
他怎能容忍她这样打他的脸?
一见到她便是厉声质问。
自己气得要死要活,她却一味跪在那,无声地流泪。
翦水秋瞳下的荒凉贫瘠,像是一整个空旷的原野,天地之间只剩下一个人的旷世孤寂,把他的心包裹着,也伤害着。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只有两面之缘的人,会有这样多奇奇怪怪的感觉。
直至多年她死后,他在深夜前往她的灵堂,烧了那幅观音图的时候,看着火舌吞没她的眉眼,他才明白过来,原来孽缘也是缘。
正如她天生喜爱素淡,一生便于万紫千红无缘。
她天生喜日暮将迟的夜晚,便不会体会到在烈日当空下大汗淋漓的酣畅。
她喜欢盛开在雪地里的白梅,融为一色的两个事物,好像再不分开,所以她不能体会他爱芙蓉花开编蔷薇轻探小轩窗的美好。
或许人的感情,和喜欢花花草草晴天雨夜都是一样的。
凭直觉的选择,没半点道理。
可惜这件事,他明白得太晚。
他最初只以为,她对他冷淡,郁郁寡欢,都是因为杀父之恨。
春宵一夜,她激烈反抗,他肆意掠夺,整整三日没有上朝。
三日过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是给张率平反。
不出半月,她就晋封为正三品的婕妤。
他赐她仅次于昭阳殿的凤藻宫,又在短短三月里晋封她为仅次于皇后的贵妃。
可她还是不对他笑。
承宠一年后,她诞下皇七子,他为了让她高兴,把取名的机会给了她。
皇子们名字里带木。
她不假思索取了个“枭”字,一种与鸱鸺相似的鸟,又有勇健魁首,绝代枭雄之意。
更重要的是其中含“鸟”,暗贴她的名字。
他从未如此高兴,脑海中的画面却突地一转,她的宫娥跪在面前,呈来她枕下的香囊。
他打开看,里面竟有一缕青丝和一张书写“萧郎”的花笺。
一阵拨云见日的狂风刮过,他在强风吹拂中明白了什么。
枭,萧。
那幅观音图的署名,也为“萧郎”。
那一刻恐惧攫住了他。
太医们只见他不断摇头,似乎在挣扎。
他想到了谢轻尘的话,又对上谢绪风的名字
谢逍,一把“杏花疏影”箫从不离身。
忽然间,梦境把他带到了与她初相识的地方。
原来,只要他晚上两刻钟出现,谢韫就会来见她。
她之所以这样胆大包天地躲懒偷闲,是因她所处的这栋偏僻宫殿,是谢韫上下打点过的私会之地。
而她所说“偷偷穿了淑妃的衣裳”也不过是借口,那衣裳其实是谢韫在赫州最好的店铺为她量身订做。
就像那幅观音图,本就是谢韫以她入画。
伺候谢韫的丫头起了黑心,偷东西去卖,这才辗转落到竹林小筑。
谢韫的字本不是“萧郎”,这只是她给他的爱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