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呼吸被无形的大手攫住,直到她只剩那两件内衣时,他猛地别开了眼。
不知为何,明明思之若狂,渴望至极。
却又近乡情怯。
江柍拿起干布,将自己擦了个干净,又拿起挂在一旁的寝袍穿在身上,走了出去。
到寝间,她拿出药箱,不吭不响地为自己的手腕处理伤口。
经过她的细心将养,这处疤早已结痂,她用玫瑰膏子抹上,以防留疤。
宋琅在净室待了很久,直到她的伤口都已经处理完了,他才走出来。
经过鸿台一场惊心动魄,和方才的针锋相对。
他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再去报复,去乱想。
他怔怔走到江柍旁边,跪到她的腿旁,就这样把手轻轻放在她的膝头,又慢慢地试探着把脑袋也搁上去。
江柍垂眸看他。
宋琅喃喃道:“你就不能和朕好好过日子吗。”
江柍不语,就这样淡淡看着他。
宋琅又道:“还记得你及笄那一年,我们在敏骞的帮助下偷溜出去放纸鸢,不敢走远,只敢在宫外平日里打马球的景明池,那天多热啊,太阳能把地上的蚂蚁烤焦,你平日里最怕晒黑,朕本以为你不愿意玩来着,谁知后来你比朕还要不知疲倦,在草地上奔跑着、笑着,那样的场景朕大概下辈子也忘不掉。”
他的声音好似喟叹:“可后来你就不笑了,因为天上突然飞来一排大雁,你看着它们,出神很久。”他声音莫名变得呜咽,“朕问你怎么了,你说自由的不是纸鸢,是鸟儿。”
说到这,江柍的喉头也哽咽几分。
他喃喃又道:“过去了很多年,朕还是时不时想到那个场景,尤其想到你被迫赴晏,被迫和自己见都没见过的人同床共枕,成为这世上最亲密的人,朕就觉得委屈了你。”
他似是哭了,声音里浓重的哽咽声,回荡在耳畔:“爱爱,朕从前以为你与朕一样,都是被太后牵引着的纸鸢,朕理解你心中的酸楚,多想让你当那只鸟啊。可是爱爱,你从没有告诉过朕,你想要的自由里,没有朕。”
江柍长如鸦羽的眼睫浓浓覆在眼睑之下,似月光下的花影。
她恍惚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哭了。
她伸出手,想要抚一抚宋琅的背,可又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手来。
“爱爱,你就让朕这么和你待一会好不好,朕太累了,朝政让人心烦意乱,朕要重用孙世忠,还要留着精力哄荣贵妃,偏生无论朕怎么做你都不肯爱上朕……你可知朕想要的自由永远也得不到了。”宋琅声音里的哭意渐渐变得淡了,唯剩落寞,久久回荡。
江柍想起从前宋琅对她的种种好。
是他偷偷将母亲打的璎珞偷拿过来给她;是他为她制造轰动天下的百鸟裙;是他为了留住她最喜欢的莲花,便命工匠打造一支金莲冠给她……
可他想要的回报,她永远也给不了。
何况这种好,也不能抹杀后来他对她以及她身边人的种种伤害。
江柍任宋琅在她膝头伏了好久,直至祁世来传话道:“陛下,荣贵妃娘娘派人来问,陛下何时过去。”
宋琅这才睁开眼,把头抬起来。
却没有起身,只如一只猫般,望着她。
眼神中似有期待,好像只要江柍把他留下,他就不会走。
江柍却只是别开眼,淡淡道:“臣妾恭送陛下。”
宋琅目光黯淡下去,明显有话想说,却在心间反复忍耐,才终是说出了口:“看来朕刚才说的话,爱爱是一点也不记得了,朕对你的好,与你共同经历的时光,你都忘了。”
江柍把头转过来,一笑:“陛下说笑了,陛下与迎熹公主的回忆,臣妾怎会记得。”
宋琅一怔。
江柍起了身,行了个礼道:“臣妾央贵人,恭送陛下。”
她是如此恭敬,又如此凉薄。
宋琅一口气憋在心里,再看向她,眼底已是一片压抑的凄怆与心寒。
江柍直视他,不悲不喜。
就这样对视须臾,宋琅嗤地笑了:“好,看来他非死不可了,他死了,你就没有念想了。”
江柍的睫毛轻颤,却没有说什么。
她知道说什么都没用。
宋琅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江柍才卸了力瘫坐在美人榻上。
*
迎熹公主与太后下葬的日子,本应定在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可是因为年关,宋琅又不愿草草了事,便将日子退后,停棺百日,直至过了年后的二月才昭告天下,为二人发丧。
宋琅写下悼亡诗,为公主和太后拟定谥号,年关刚过,战事也正吃紧,本应节俭用度,丧事一应从简,谁知宋琅还是将公主和太后风光大葬,规格甚至堪比皇帝。
百姓们有说陛下重情重义,但更多的还是怨恨他不顾百姓死活,浪费银财。
下葬那一日,皇陵之地出现数十位黑巾蒙面之人,他们从山上的密林之中赶来,暗中解决了看护之人。
其中两个蒙面人,拿工具墙破开公主地宫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