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这酒楼当中又稍坐了一会儿,便要准备离开。可好巧不巧,几乎就是在一行三人将将要起身的那一刻,酒楼的大门被从外面猛的推开,发出了非常剧烈的、“啪”的一声响,引的所有人都朝着那边看过去。
门外站着的不速之客俱都生的奇形怪状,但相同点是都拥有着只需要一眼看过去便会觉得心头胆寒的奇形怪状的外貌。而此刻,他们当中甚至有不少的口中还“滴滴答答”的流下涎水,眼眸当中透露出丝毫不加以掩饰的、无比贪婪的光。
酒楼的老板娘便甩了甩自己手中绣着花的帕子,口中“哎呀”了一声,面对如此凶神恶煞的一群强闯来的家伙倒也不惧,只面上生了些恼色。
“你们怎么这样粗鲁?若是吓坏了妾身的客人,妾身倒是要看看,你们能拿出多少钱赔?”
老板娘的目光投了过去:“今天若是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妾身可是不会依的,你们这些家伙一个两个,全部都要赔偿妾身一个满意的金额才是!”
在她这样说的时候,隐约能够看见老板娘两颗唇畔两颗尖尖细细的毒牙,和一点猩红的、似乎有分叉的舌尖。
这一群看着就知道来者不善的妖魔们咧开嘴,为首的那个朝着老板娘笑着打了一声招呼,看起来很是熟稔的样子:“您若是听了我的来意,就不会觉得我多事了。”
他咧开嘴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闪烁着寒光的牙齿:“您这店里面啊,混进来了人类。”
第123章 长生道(四十七)
几乎是在男人的话音和落下的一瞬间,整个酒楼当中的气氛便以完全能够被感知到的速度变的凝固和危险了起来。原本或坐或立、或高谈阔论或安静无声的那些“客人”们全部都在一瞬间——有如被打了鸡血一样的,瞬间振作了起来。
原本还无比喧哗和吵闹的酒楼当中顿时就没了声息,而在这样的寂静当中,又隐约的潜藏了某种极致的恐怖。这种恐怖并不是那种声势浩大的,正好相反,它是如此的无声无息,带来极为沉重的压迫感。在这样的氛围当中所处的时间越久,便越是会觉得有难言的恐怖压在肩膀上,几乎都要让人喘不过气来。
“哎呀。”打破这样的沉寂的氛围的是坐在柜台前的老板娘,那一张妩媚多情的脸上正缓缓的露出一个笑来,嘴角朝着两边咧的很开,“原来是有这等的好事,官人怎么也不早点说?”
只是看着她的这幅模样的话,会给人一种古怪的错觉,仿佛下一秒她就能够撕去表面的这一层算不得多么牢固的人皮,露出其下的狰狞的内里来。越是盯着这老板娘看的久了,便越是会疑心在那一张狐媚的脸上,是否当真就要有一张属于狐狸的脸浮现出来。
毫无疑问,这位老板娘,是一只狐狸的妖魔。
而老板娘的反应并非是个例,在方才那一阵短暂的沉寂被老板娘的这一声笑给打断之后,整个酒楼当中顿时像是沸水溅进了热油锅里面那样,变的有些过分的热烈、甚至完全可以说是激烈了起来。
不少的妖魔的眼中都开始散发出过于诡异和热烈的光,其中是几乎能够将人淹没和吞噬的贪婪与狂热。这般看上去,这整间酒楼当中,倒很是有了几分群魔乱舞的味道在其中。
酒楼的门“啪”的一声被用力的合拢,紧紧的关上。这整间酒楼便顿时都化作了一个完全密闭的空间,而其中被圈起来的那隐藏的人类便只是待宰的羔羊。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莫凭阑不动声色的朝着柳浮生看了一眼,又朝着商长殷看了一眼。他小心的伸出手去抓商长殷的衣角,在后者看过来的时候有些担忧的以眼神去示意他。
毕竟别人不知道,难道莫凭阑还不清楚吗?商长殷可并不如同其他人所想的那样是“仙人”,而是一个彻彻底底的“人类”。
如果这些家伙的确是冲着商长殷来的话……
莫凭阑的手指更用力了一些,眼底的那种鲜艳的红色看上去都快要流淌出来了一样,有一种逼人的艳丽。
他的情绪波动实在是太过于剧烈了,连带着和他之间订立了契约的商长殷也都隐约的察觉到了一些什么。他低下头去,看向了莫凭阑,语气平静,像是周围的一切都并没有什么影响和所谓。
“怎么了?”
莫凭阑的声音听上去微不可闻,是几乎可以算是哼出来的轻微的气音:“他们是不是来……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若只是单纯的论能够调动的力量的话,莫凭阑未尝比得上商长殷;但是好就好在,莫凭阑的力量一脉传承自亡灵国主,而以死亡的法则,去撬动他人的死亡——这是最迅疾,也是最无法被察觉的手段。
而眼下,莫凭阑想的就很简单。如果这些妖魔是冲着商长殷来的话,那么他必然会让他们有来无回,并且绝不会被任何人发现这其中的端倪,进而牵连到他们的头上来。
但是面对莫凭阑的这个提议,商长殷只是摇了摇头,拒绝了这个提案。
“没有这个必要。”他说,“先不要着急,再看看。”
无论是对方的目的也好,还是这整个事情也好。在真正发生之前,倒也不必自己吓自己。
何况……商长殷的目光微动,无声无息的落在了身边的柳浮生身上。
作为这一支队伍当中唯一明面上的“凡人”,面对这一幕,柳浮生却是表现出来了超乎寻常的平静与镇定。他看起来根本没有多少位自己的担忧,仿佛是笃定那些妖魔根本不可能查探到自己的头上来。
有某种尚且没有被表露在外的东西,给了柳浮生这样的底气。
赶在柳浮生注意到之前,商长殷重新移开了自己的目光。整个过程有如蜻蜓点水一般,甚至根本不会被察觉。
柳浮生尚且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方方面面都露出了很多的破绽。他的目光极为虚浮的从那些堵住了门的妖魔的身上一扫而过,但是并没有过多的停留便转向了其他的地方。
整间酒楼里面所有的妖魔的目光都紧紧的盯着那一队走进来的妖魔,谁都想要知道得之不易的人类究竟藏在哪里。如果目光能够被织成线的话,那么这些妖魔们的目光便已经足够布下天罗地网,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的能够从中逃离的可能。
当那些妖魔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走过来的时候,莫凭阑整个人都像是一具拉满了的弓,所有的弦都全部紧张的绷了起来,并且抵达了最极限的位置,仿佛只要再稍微用力哪怕一点都会被崩断。那一双大的有些吓人了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越来越近的妖魔,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出手伤人。
但是——让人感到意外的是,那些妖魔从始至终的目标都不是他们,甚至完全可以说是根本没有朝着这边投递来注意力过。
他们气势汹汹的、目不斜视的从商长殷一行人的身边经过,莫凭阑原本的满腔戒备都落了个空,当下有一种一拳头打到了棉花上的无力感,自口中颇有些呆滞的发出了“呃?”的疑惑的一声。
无论是商长殷也好,还是柳浮生也好,似乎都没有被这些冲着“人类”而来的妖魔们所注意到。他们在相隔了几个桌子外的某一桌前停下,于是酒楼里的关注焦点便“唰唰唰”的全部都落到了那边去。
那一桌上坐着的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披着一件黑色的宽大的袍子,整个人都几乎隐藏在袍子当中,还戴着宽大的兜帽,唯有一张精巧的脸露在外面。
而就算是这一张脸,实际上也并不能够说是完全的就展露了。少女戴着半透明的面纱,将下半张脸都遮掩,唯有那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警惕的望着所有人,通透的紫会让人联想到烟色的水晶,又或者是日光照射下熟透了的葡萄。
即便是被这样围了起来,少女看起来也足够的镇定,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惊慌失措的模样,反而是拥有着超乎寻常的冷静。她纤长的睫毛轻微的颤动了一下,一只手隐在斗篷下,抓住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匕首,朝着那些虎视眈眈的望着她的妖魔看过去。
“阁下这般指控,可是能够拿出证据来?”她冷声发问。
而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一般,从少女的身上有算不得稀薄的妖气悄然的弥漫散发出来,像是对自己身份的宣告。有的妖魔已经开始因此而感到迷茫起来,转而将矛头对准了闯进来的那一队妖魔身上。
“你们是不是弄错了?”他们并不善意的嘲笑,是十分乐于见到其他人吃瘪的模样,“啊哈!如果这样的话,按照规矩,你们可是要把自己的一只手臂和半分的魔核留下来,作为赔偿!”
这些妖魔,原本便是由这世间最不堪的污秽与恶念当中所诞生出来的。如果指望他们拥有什么诸如团结友爱一类的情绪,那简直可比痴人说梦。
正好相反,妖魔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安分的存在,他们时时刻刻都渴望着见到其他人的不幸。即便是自己其实并无法从这一份不幸当中获得什么,但只是旁观这一切的发生,都能够让他们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由衷的快乐。
虽然听起来非常的抽象……但是妖魔就是这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