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宴站在问道山下,看着脚下深渊冲天的魔气和其中痛苦万分的陆明修,遗憾地摇头:“陆氏待陆明修不薄,虽他资质平庸,但族人还是舍了兄长陆金和让他拜师于问道山。我与他本可做师兄弟,奈何……”
陆宴目色怜悯,旁人听了,只叹陆明修气量太过狭小。
“是那个陆金和么,骊山山主竟与陆宴师兄同出一门?看来陆氏人才济济,奈何,朽木就是朽木,陆明修因妒恨犯下如此大错,可恨,可悲。”
一片声讨声中,覃昭昭惨白着脸,屈膝半跪在陆宴面前。
“陆宴师兄,大师兄入魔皆是因心魔所致。你曾去过魔渊,却不被魔气浸染,不知您可否传授心法让师兄勘破心魔?只要师兄恢复清明,他自是能弥补犯下的错误。
“师兄原本是个温柔的人,若不是心魔之故,他绝不会如此行事。还请你查清原委,免得误伤他人。”
陆宴听她提到陆明修害自己堕入魔渊的往事,当即大怒道:“闭嘴!此等妖邪,人人得而诛之,覃昭昭,难道你要包庇魔修,给修真界带来祸乱么?”
少女惊惧道:“师兄修魔绝非自愿,我只是想寻个公道……”
陆宴一个眼神扫过,覃昭昭就被陆宴的崇拜者拖了下去。
陆宴绝不会原谅陆明修,哪怕隐隐猜到陆明修入魔和陆氏有关系,但他更不会将这些本家的阴私告诉旁人。
陆氏只能是顺应天道的救世者。
在陆明修成为众矢之的狼狈逃窜之时,陆宴傲然立于问道山上,他是世人皆知的天之骄子,是被陆明修嫉妒到生出心魔的天才修士,更是将来会取代闻道仙尊成为修真界第一人的大气运者。
陆明修,不过是注定会葬于他手的妖邪罢了。
陆宴一直看着狼狈挣扎的陆明修,看着从他胸口源源不断渗出污血和魔气,看着他眼含希冀向问道山伸出手。
“师尊,救我!”
师尊飞升失败正在养伤,陆宴哪里会让陆明修打扰他。
何况陆明修入魔和陆氏族人脱不开关系,生怕师尊察觉到什么,陆宴当即吩咐下去,让众师弟勿打扰师尊疗伤,还将覃昭昭严加看管,免得她走漏了风声,让问道山因此蒙羞。
处理好一切后,陆宴擦掉灵剑上的血迹,唇边噙着一丝幽暗的冷笑,惬意地朝着大雪弥漫的问道山山巅走去。
一切都要结束了,陆氏数千年谋划,今日终于功成。
自己此时不好出手,幸而,入了魔的陆明修很快就会被陆氏族人带走处理掉。
天命妖邪带来的灾祸全都因陆氏而消弭,大功告成之日,那些因陆氏的救世计划而牺牲的凡人,大约也会欣慰吧。
能被陆氏和天道选择成为消耗品,是那些混沌一生的凡俗死后的功德和荣耀。
他们该心怀感激的。
风雪越来越大,很快遮蔽了上山的石阶,陆宴只觉刺骨的寒意生出,他握紧灵剑,茫然四顾,却怎么也找不到上山的路。
陆宴突然慌了,他在雪中狂奔起来,可算看到几道熟悉的人影,陆宴赶忙呼喊道:“爹,娘!”
风雪中如木偶一般僵硬前行的众人回过头来。
苍白的面皮剥落,扭曲幻化成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他们七窍渗血,浑身缠绕着魔气,朝着陆宴凄厉地哭嚎。
“仙人,救我们!”
“我们想活下去……”
“我们也想活下去啊!”
“还回来!都还回来!”
陆宴身上寒气越甚,他连连后退:“不是我的错,不是我们的错,我们只是想阻止未来的祸乱,你们的牺牲都是值得的。你们这些凡夫俗子,为何还要怨恨我们?是陆氏给了你们救世的机会啊!”
一道声音在陆宴身后幽幽响起:“真的吗,陆宴?人会感谢偷走所有的贼么?看看你们的脸,看看你们的皮囊,照镜子的时候,你觉得,这真的就是你吗?”
陆宴猛地回头,就见白发苍苍的覃昭昭抱着一把破损的剑,用那种洞悉一切的眼神看着他。
对上老态尽显的覃昭昭的双眼,陆宴越发心悸。
他那隐晦恶毒的心思,全都被晾晒在了太阳底下,被世人反复审视。
“我知道你的心思,大师兄也知道你的心思,你再无法欺骗世人。陆氏没了,但我们还活着,印无睢还活着,师尊也会看清楚你的为人,他对师兄的喜爱便是证明。陆宴,这次轮到你了。”
轮到你被抛弃唾弃了。
老妪缓缓上前,她拔出珍藏多年的锈剑,用剑尖轻轻一扫。
陆宴脚下一空,笔直地从消失的阶梯尽头坠入深渊。
问道山重新出现,站在那里的人影,从覃昭昭变成了陆明修。
他俯视着陆宴,抬起手按了按琵琶骨的位置。
那里空无一物。
“礼尚往来。”
陆宴想起了陆明修入魔那日。
从那人胸口溢出汹涌的魔气,魔气最粘稠的位置正是琵琶骨处,洞穿的缺口腐朽发黑,渗出的血液很快便染红了陆明修的衣襟。
他想取出魔气的源头,但失败了。
陆明修最终堕为了失控的魔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