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个护工,他只是一个义工,一分钱不要,却干得相当卖力。
他叫唐小西,二十岁,微胖。由于过去的职业习惯,我还是偷偷扫了一眼他留在医院的档案。一个信佛的上班族,周末来病院做义工,主要负责照顾凌云木的吃喝拉撒。
凌云木病情发作的时候,二便失禁之事常有,又穿不住纸尿裤。唐小西总是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给他冲洗,沾了粪便的衣物还要清洗干净,再进行消毒处理。繁琐劳累的工作他干得一丝不苟。
当我要给他帮忙的时候,他总是抢先一步,不让我触碰那些脏脏的污物,大概是怕主任给他难堪吧。
夏天炎热,护工们为了图方便,经常只给不能自理的病人穿一件裤衩。但他们会想方设法将自己包裹起来,比如我眼前这位小青年。
这是他今天花掉的第三个卷纸了。
他颤颤巍巍地将纸巾缠在赤|裸的足部,缠了一层又一层,包得越来越像一个粽子。
“凌云木,你缠这个干什么呀?”明知道他不会回应我,但我不说话会憋得慌呀,“缠住?为了隐藏吗?我看得到你!”我伸手拨了拨他的头发,如墨的黑发略微卷曲,衬得白皙的肌肤近乎苍白。
我心中一动,将手往下移了寸许,触到他的脸颊,他那浓密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绕上我的指尖。光影自上而下,他一动不动像极了一尊古希腊的人物雕像。
我叹了口气,去柜子里找来他的T恤,往他头上一套。
有时候他看一个角落,一看就是一天,白天加黑夜废寝忘食。他不是无意识地看,而是精神高度集中,肢体僵硬,伴有不间断的位移。一天下来,大概会移动一米的距离。就好像在跟什么东西对峙,那东西移动他也必须调整位置。时常累得睡死过去才罢休。
他睡觉的地方不是床上,而是地板上。如果不用约束带将他绑起来,他随时随地都要跑到地上去睡觉。有一次半夜,我眼睁睁看着他抱着一条被子下地,在角落的位置艰难地打好“地铺”,然后躺上去蜷缩着。那一夜,他睡得很安稳。
有时候会突然大喊大叫,哭泣,捂着耳朵拒绝一些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有时候会口齿不清地说一些听不懂的话,跟看不见的人吵架,往往最后以哭泣收场。
最麻烦的就是,完全不知道触发的缘由,他会突然撕咬自己的皮肤,在身上乱抓乱挠,仿佛跟自己有深仇大恨挠得出血也停不下来。这种时候只能将他强制捆绑,任他哭闹挣扎,忍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
在这些所有症状中,抽搐和颤抖常相伴随,这使得他连一点东西都拿不住,生活完全不能自理。
但就算如此,他基本不伤害别人,除了咬我耳朵那次……
他第一次懂得躲在我的背后规避危险,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了。
而我,在毫无进展的道路上艰难度日。
闲来无事,只能翻翻从他卧室里搜来的几本日记,经常一看就会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