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亚波罗皱着眉看你,抱臂歪着头倚在窗户边,你走到另一扇大开的窗户前,眼神放空不知是看向哪里。
风把你与迪亚波罗头发吹得凌乱,他从粉色与斑点相交的发丝间看你,将他碧翠的目光割裂成好几段。
一阵大风刮起了你们中间厚重的窗帘,纱帘曼舞,除了人还定定站着,头发与衣摆都吹乱了。书页哗哗翻动,教室墙上的挂饰铃铃敲响,眼波流转,一切都乱了。
“风在说话。”你说,“但是别人都听不到。”
狂风结束了呐喊,迪亚波罗定定看着你。
“你也在说话。”你继续道,“别人也听不到吗?”
“你能听到?”他喃喃又疑惑地说。
你好像对他的问话不在意,只想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事一样,指向他的大脑,“你的城堡里还住的有别人吗?”
迪亚波罗瞪大了眼。
没有任何回答,少年急匆匆推开教室门跑开了。
抱着乔鲁诺与布加拉提的你一头雾水。
这两个人在说些什么?
‘所以这个迪亚波罗也是人格分裂啊,真不可思议。’(布加拉提)
“小姐也是神奇,居然能听到人格之间的对话,正常人都做不到吧。”(乔鲁诺)
‘所以他们这就相爱了?感觉看了一出异世界浪漫电影。’(米斯达)
过去的影像继续在上演。
放学的时候,迪亚波罗拦住了你。
“你……”他犹犹豫豫地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自此之后,你们经常在一起。
一起学习,一起吃饭,迪亚波罗买了一台任索尼的游戏机,请你去他家里玩。
夸张的大少爷做派给你整得目瞪口呆,两排整齐划一的女仆和管家九十度鞠躬恭迎少爷回家,你现在重新看也还是觉得很无语。
放学后一起打了几天游戏,迪亚波罗提起了他心里的城堡。
“其实我心里还住着一个人。”迪亚波罗有些害羞地道,“她叫多娜提拉,她也很喜欢你,从第一次见面时她就喜欢你了。”
“你好,多娜提拉。”你拿着迪亚波罗送你的青蛙手柄对她挥挥手。
迪亚波罗露出与他自己性格完全不同的开朗笑容,开口,“我们终于见面了,你喜欢青蛙吗?我很喜欢,不过我讨厌虫子,还讨厌一切不美好的东西,你呢?”
“在我眼里,宇宙万物都是一样的。”你浅浅闷闷地微笑,“我都喜欢。”
“我就是喜欢你这个样子!”迪亚波罗壳里的多娜提拉说。
屏幕外的你目瞪口呆,迪亚波罗有时确实表现的比较分裂,可你从没往人格分裂那里想……
你也从没见过多娜提拉,或许她已经发现你不是原本的人了,多娜提拉能发现,迪亚波罗自然也能发现,可为什么……
你看着影像里迪亚波罗与这个位面的你的互动,与后来和你的互动完全没差。
在多娜提拉的影响下,你逐渐变得不那么自闭。初中的毕业典礼,全班在一起于舞台上合唱了《同一首歌》。
你在原本位面也学过,不记得是几年级了,大家也一起唱过,想起那些曾经要好但已经再也见不到面也说不上话的同学,你的情绪有些低落。
阿帕基“嘎嘎”两声,你把它抱上来,阿帕基挣脱你的怀抱,安静坐在你旁边。
纳兰迦从靠背上落在你肩头,米斯达还是趴在垫子上,布加拉提与乔鲁诺乖乖在你怀里,乔鲁诺的长尾巴圈着你的手臂。
舞台上站了三排人,你站在第一排的右边,而迪亚波罗站在第三排的最左边,遥遥相对。
稚嫩的面庞一个个正对着摄影镜头,为自己自由无虑的少年时光进行告别,因为接下来,就是公民等级划分的十五岁。
队伍中你面上的神情与原本位面的你如出一辙,在这一刻,你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幻境中的她会说“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不是同一个人,怎么会有一模一样的神态?
如果不提前知道这是混合位面的自己,你绝对会以为自己真的参与过这样的合唱演出。
看着屏幕里稚嫩的你张口,你只觉得,哪怕不是同一个人,也绝对有着同一颗“心”。
“水千条山万座我们曾走过,每一次相逢和笑脸都彼此铭刻……在阳光灿烂欢乐的日子里,我们手拉手啊,想说的太多……”
周围的一切突然被敲成了碎块,声音与空气破碎,你的灵魂是一片片漂浮的碎片,它们没有拼合,不知来自哪里。
你看到一个黑发妹妹头的青年,周身是一片山路与清汪的蓝天,你爬不动了,青年面带笑容向你伸出手,你气喘吁吁地搭上去,他借给你无穷的力量。身后扑上来一个人,又来一个,他们叽叽喳喳,有好几个人。
山峰之处一览无余,望不到尽头的蓝令你心悸,又心生澎湃。
一转眼,你飞在天空上,身前的黑发男孩开着飞行机,他被狂风炸起来的头发绑着橙色的长带,飘扬的长带在狂乱中与你的发丝纠缠在一起。
男孩大笑着,叫你抬头看看这无边无际的蓝天与赤橙骄阳有多么好看。
无数的碎片,碎片里有好多人,幻影层层迭迭,你看到有人在异国街头的水池边吹泡泡,白鸽纷飞,西藏的山巅站着一个人,他捧起两条花色不同的围巾,将它们交给你。
时间在跳跃,在极速的引力中毁灭。
这颗星球在冥昭瞢暗间被混浊的光彩撞击,所有都成了碎块,基因与细胞重组,行星坠落的轰鸣突破层层氧罩降临,一切都在生长。
最后的最后,海水慢涨到你的膝盖,一望无际的海天埋葬了你零碎的意识,有人捧起了你,为黯淡无光的精神射入一缕金灿灿的太阳光,与少年的发丝一般,他忧愁地看着你。
你的躯壳盛开出无数色泽靓丽的花,那花几乎也要将他的肉体焚毁,他贴近你,与你说了一句听不懂的话。
“阳光想渗透所有的语言……风儿把天下的故事传说……”
“同样的感受给了我们同样的渴望……同样的欢乐给了我们同一首歌……”
你感到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失去快乐的痛苦,失去过去的痛苦——过去有多么快乐,现在就有多么悲伤。灵魂被混入其它的碎片,裂开的痕迹无法拼合,那不是来自你自己的情感,却又与自己的灵魂如此相配。
可系统没有任何提醒,数值都很正常,只有最后一项【混合值】从个位数逐渐上升。
剧痛结束之后,【混合值】停在了二十,你才惊醒似的,影像已经播放到你上大学的时候。
看到屏幕上笑得欢乐的三个人,你感到刺眼,将影像关闭。
你感觉自己很不对劲,好像被强塞入了某些东西,脑子很乱,嗡嗡作响。你慢慢躺倒在沙发上,阿帕基和米斯达都给你让位。
抑郁的情绪又涌上,你感到难过。
你不知道自己是谁,记忆里混入了其它细碎的画面,可你分明没有经历过那些。
现在看不得任何以往快乐的回忆,回忆里的每一个笑脸,都像是对你现在溃败羸弱的精神进行残忍的鞭挞。
迪亚波罗已经没了,米莉拉与苏小怜也很可能早就死了,如果亲妈亲爹也发生意外去世,你就不知道自己这样坚持还有什么意义。
即使再回到社会,也是极度的陌生,因为这世上不再有你的牵挂,没有停泊的港湾,没有家。
你渐渐抽泣起来,你想他们了。
如果他们还在,看到你这样难过,一定会过来问你是怎么回事,然后买一大堆好吃好喝的哄你,抱着安慰你,告诉你没有关系。
他们对你太好了,那么爱你,你被爱你的人宠坏了。
阿帕基凑到你面前,对你“嘎嘎”两声,你抱住大白鹅的长脖子,阿帕基的嘎声卡住了。
“我被迪亚波罗惯坏了。”
你闷闷地说。
“刚来的时候就把我保护得太好,我太依赖他。我以为我会和他结婚,再生个孩子,像这个位面上大多数人那样,过个普通又幸福的人生。”
阿帕基没有挣扎推开你,仰着脖子,有些无奈地“嘎嘎”。
乔鲁诺“喵喵”轻轻拍你,布加拉提和纳兰迦都用脸蹭你,你看到它们这样,更委屈了。
“阿帕基,我想亲亲你。”你不高兴地说,“全家只有你不让我亲。”
阿帕基肉眼可见地僵住了。
说罢你就要亲它的脸,大鹅左躲右躲,但是被你箍着脖子,哪也跑不掉,只能被你按住一顿亲,最后叫出一声不知所云的“嘎嘎”。
你感觉自己又好了。
“嘿嘿。”你抱着妥协的阿帕基蹭来蹭去,又把这群小动物们都亲了一遍,然后把阿帕基乔鲁诺布加拉提这三只体型大的抱在怀里,在它们头顶上左右蹭蹭。
你对新成员们的亲亲蹭蹭可是比对待旧成员们温柔多了。
“哎呀,你们说,如果我去找现在的那个迪亚波罗,他还会再爱上我吗?”
它们都没吭声,你也没有真的想要得到它们的答案,接着自言自语。
“应该不会吧,那个迪亚波罗跟之前的完全不一样,社恐太严重了,根本不会正常恋爱吧。”
想了一会,你又觉着没什么意思。
“算了,都过去了,我总不能一直活在回忆里,人应该向前看不是吗。”
阿帕基总算“嘎”了一声,乔鲁诺也赞同地点头“喵喵”。
“没错、没错!”纳兰迦拍着翅膀在你肩头跳几下。
福葛迟迟从你房间里出来,爬到沙发上。
‘你们刚刚在闹什么?’(福葛)
‘小姐想要与迪亚波罗复合呢,他们有一段美好的感情,真是可惜。’(布加拉提)
‘这绝对不可以!她会被迪亚波罗杀了的!’(纳兰迦)
‘她是想恋爱了吧,等我们恢复了,我要先和她约个会!’(米斯达)
‘你先考虑一下能不能承受住暗杀小队的暴打吧……’(福葛)
‘我认为米斯达说得对,小姐已经快两年没有与人说话了,对交流产生渴望是很正常的反应。’(乔鲁诺)
‘对吧,对吧!’(米斯达)
‘哈……随你们便吧。’(福葛)
‘阿帕基,你怎么看?好难懂哦……’(纳兰迦)
‘……别问我,我对这个话题没兴趣。’(阿帕基)
你忧郁地叹了口气,恢复正常真的好难啊,也不知道特殊部门什么时候能解决孕育袋的问题,话说莎布种下的东西人类有可能清除吗?感觉可能性为零……
布加拉提蹭了蹭你,你低头亲亲它的小嘴巴。
“我感觉我碎掉了。”
你对它们说。
“意识和记忆都变成了碎片,有好多块,我已经分不清哪些是我的了,好像混入了很多奇怪的碎片,我看到了一个黑发妹妹头,头上戴着两个金属发夹,穿着黑色斑点白西装,胸前还开胸,里面是蕾丝内衣……”
‘……嗯?’(布加拉提)
“还有个开飞机的小男孩,黑色头发乱糟糟的,还绑着橙色的发带……”
‘咦咦?’(纳兰迦)
“我还看到我在海里淹死了,有个金发甜甜圈后面扎小辫的男孩把我的尸体变成花……”
‘诶?’(乔鲁诺)
‘等等,这不对劲吧?’(米斯达)
“唉……这都是谁啊……我都没见过啊。”你纳闷。
‘你们和她见过面吗?’(福葛)
‘我没见过呢,如果遇到过这样的小姐,应该会记忆深刻吧。’(乔鲁诺)
‘确实如此。我没有任何印象,中国人在我们那边很少见,有过交集的话不会那么容易忘。’(布加拉提)
‘嗯……没印象呢……’(纳兰迦)
你又叹了口气。
“我会死掉吗?”
你看着墙壁上被灯光照出来的蓝色波澜。
“就那样平静地死在海里也不错,至少不会再受折磨了。”
“不要、不要!”
小鹦鹉用翅膀拍你的脸。
再怎么想也无济于事。
你把头埋在毛绒绒里,呆了片刻,又开始嗦棒棒糖。
“我好像在害怕,又好像不害怕。”
不管害不害怕,好像都没有意义。
“来个人陪我说说话吧。”
你叹了口气。
“陪我说说话,让我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很疲惫。
你闭上眼,感觉被什么推倒了,有人在按摩你的身体,但那不是人类的肤质。
按摩很舒服,像是划桨,又像是在荡秋千。
你的嘴角轻轻扬了起来,与悠荡的灵魂一起,在水与空气之间漂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