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芳的儿子赶到时满脸通红,对着警员大吼大叫,他压根不信温柔的母亲会杀人。直到李芳流着泪对他点头承认,他还愣了好一会儿,坚定地问她,是不是警察威胁了你。
李芳老泪纵横,无颜面对儿子,也无法说出杀死他父亲的缘由,只能一声声地痛哭,哭到不能自己,不能呼吸。吴旭见到母亲这样,愤怒地掀翻了一张桌子,踩烂了一堆文件,最后发现无济于事,于是与她一起哭了起来。一人坐在椅子上,一人坐在地上,皆泣不成声。
俞任杰好心地从抽屉里取了一包夹心饼干递给他们:“擦擦眼泪,吃点东西才有力气哭。”
见到吴旭的怒视,他才意识到说错了话,也送错了东西,于是将饼干带了回去,换了几条长鼻王夹心卷又送了一次,但他们还是没吃。那天,他们什么都没吃,连一口水都没喝。
吴旭一直在警局待到半夜,他离开的时候恢复了力气,可以说是大步地踏了出去。离开前他对母亲说:“我回去找最好的律师,妈妈你一定不会有事的,过几天就能回家了!”
李芳说的没错,她的儿子天真得不行,还盲目地乐观。
几天后,卢冰与徐佳莹被害的案件的审判结果出来了,王秋生的律师企图以他精神不健全为由,要求轻判,但精神科医师驳回了这个说法,证实王秋生的精神能力处在正常范围。法庭宣判定王秋生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死刑两字出来的时候,王秋生在被告席苦苦挣扎,大喊冤枉,他说他要上诉。
出了法院的大门,王秋生的妻子被受害人家属团团围住,他们义愤填庸地诅咒她,拉扯她,往她脑袋上扔臭鸡蛋。她的衣服破了,头发脏了,脸上被抓出几道清晰的血痕…
受害人家属还没有从悲痛中走出来,又陷入了深深的愤怒中去,王秋生一人的性命抵不了两条鲜活的生命。不,在家人的眼中,任何人、任何事物,都不能用来与她们相抵。而且,他有什么好冤的?为什么没有忏悔求饶?他们这么愤怒地问着。
王秋生被判死刑的消息传来那天,深夜里,程斌在睡梦中听见客厅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他睁开眼睛,发现客厅的灯是亮着的,狐疑地下了床。
打开房门,只见俞仁杰正抱着薯片斜躺在沙发上,像只觅食的老鼠。见到程斌,俞仁杰嘴里的薯片发出咔嚓一声,碎成几片落在沙发上。程斌不禁皱起了眉头,俞仁杰见状立刻坐了起来,清理了沙发上的碎屑,又心虚地冲他笑了一笑。这一笑,程斌发觉,竟然无比的好看。
“睡不着?”程斌倚着门框问他。
“你猜?”俞仁杰的声音空落落的,和梦游似的,紧接着他叹了口气:“好像挺显而易见的。”
“在想什么?”程斌接着问道。
“你再猜?”这次,俞任杰并没有自问自答,而是静静地望着他。他握着薯片袋的手指又细又长,在暗淡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想案子呢?”
“嗯,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他们都不该死,”他顿了一顿,补充道:“我是说,他们所有人,都不该死。”
“我还以为你真没心没肺呢,”程斌嗤笑一声,随即转为一个微笑:“稍微喝点啤酒怎么样?我陪你坐会儿。”
那天夜里,程斌特例允许俞仁杰喝他的酒。从冰箱中取出的啤酒冒着清凉的气泡,从喉咙滑下时一同带来了些许宁静的感觉。
程斌和俞仁杰坐在阳台上,望着窗外的点点星光,偶尔干杯,很少说话,这晚几乎成了许多年前程斌错手将俞仁杰推下楼梯后,他们相处最融洽的一次。
那天程斌还发现了一个秘密,他并未告诉俞仁杰——那天夜里的月亮特别亮,特别美,亮得摄人心魂,美得惊心动魄。俞仁杰还沉浸在案子中,无心赏月,程斌便未提起,只自己静静地看着月亮,享受夜风的轻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