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队长自己倒没什么其他的想法,原因为他和张铭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也容不得他生出什么意见。
张铭也算是当过了几个月县尉,并且还亲自带兵出战过一回,再加上原主的记忆和思维惯性也是留给他的一笔财富,使得他指挥起士卒进行防守和推进起来也是有规有矩,不一会儿,对阵的苗人自忖已经占不到什么便宜,也就呼啸而去。
张铭眼神忽明忽暗,他身边的战士们则纷纷高喊着惬意,这时,不远处突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一道道身影。
士卒们又提高起警惕来,满是戒备地看向远处,但马上又放松了下去,原来来者并非是苗人,而是和他们一般穿着布甲的长沙国先锋军,还扛着将旗,人数足有一二百人,绝不可能是苗人冒充的。
张铭哈哈一笑,走出了木墙,迎着队伍而上,却看见统领队伍的正是先锋军中的一个屯营校尉,他原来也不认识的,只是见过几面。
这人倒是挺得勾当先的看重,张铭想到,嘴上却不慢“校尉,见过了。”
同时行了个礼,那人也马上翻身从马上下来,同样回了个礼。张铭如今的身份毕竟是公族,全军统领勾当先可以援引军礼,生受张铭的礼节,甚至张铭不行礼虽然也有几分道理但总会受到诟病,但他一介小卒,官位更低,却不能不当回事,如果对张铭的行礼不闻不问,对方怒起来拔剑就在这里将自己杀了也算是小事一桩。
他半跪了下去,抱拳应道“卑下见过骑都尉大人!”
张铭点点头,将其扶了起来,心中若有所思。看来军中并不以勾当先个人的好恶为好恶,其拉拢的心腹也没多少人。
其实这也正常,勾当先毕竟只是出身于其他边境的一个将领,也是从底层升上来的,没那么大的能量在诸军当中安插自己的人,所以陡然来到一个新环境,想要培养起属于自己的班底绝对不会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想来,其实那位公孙仇也未必不是刻意造成如此局面,毕竟只有这样,其才好对勾当先进行控制啊。
但这样一来却对张铭如今的谋划有了好处,军中他和勾当先的底蕴既然相同,那么在勾当先死后,就不虞会有勾当先的亲信跳出来嚷嚷什么主帅遇刺应该收兵而还的屁话,这对现在的张铭却是半点好处也无的。
那屯营校尉见张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试探地问了一句“公孙接下来要去何处?”
张铭回过神来,看向屯营校尉“噢?不知校尉有何见教?”
校尉谦逊低头,连道不敢,然后才道“卑下以为,苗人夜袭后劲不足,如今正该整合收拢军队,重新站稳脚跟”
张铭点了点头,这却是一个有想法的,而且这也正合他意,他之所以要过来找一支军队证明自己的存在,也好让人能够看到在苗人突袭的时候自己在干什么,从而撇清楚可能谋杀勾当先的怀疑。
于是他故作不知道“你我所见略同。既然如此,我二人便快点收拢士卒前去面见将军吧!”
校尉闻言大喜,他知道自家受到勾当先的看重,也有心表现一番,只是不巧碰上了公孙成。按照规矩,既然相见,他好不容易收拢起来的部署肯定是要归属于对方的指挥的。
公孙成和勾当先的那点龌龊在军中可以说不是什么秘密,那些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大头兵们,最喜欢编排上司们的事情,特别是这种斗争,根本拦也拦不住,所以这校尉也怕公孙成因为个人原因不愿前去面见勾当先的。
毕竟如今已经打乱掉了,各将各命,全都情有可原,谁都说不上什么,只是校尉自忖自己若是再关键时候没有能够赶赴去辅助勾当先,而是在公孙成的身边,那么自己就再也不可能受到勾当先的看重了。
“正该如此,正该如此。”张铭既然帮助校尉解决了这个为难,校尉当然是喜不自胜,而张铭也借势开始调动士卒,包括现在他手底下的三四十人,加上校尉带来的,他们手底下的力量已经有二百多卒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张铭走来的路走回去,正是中军大营,沿途倒是有几支不太开眼的苗人部队敢于上前拦阻作战,当然没什么好说的,前言,长沙国兵战阵,可以在不同编制,兵将之间不熟悉的情况下组成,配上张铭官爵所给的王气,无往而不利,别说袭扰他们的都是一些几十人的小股苗兵,就是和他们一个量级的苗人,也顶不住。
这一路下来,竟然是又收了二三十个人头,这些都是功劳,倒是张铭没有想到的。
他就现在观察所得,粗略来看,苗人此次至少是出动了六七千人,如果损失惨重的话,对于九部苗这个整体来说也算是元气大伤了,他们本来也没多少人。
但现在乱象已现,而且接下来,他们去寻找勾当先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张铭也是心知肚明,这样一来,内部还需要经过一轮竞争才能确定统帅,回过神来抢掠满足的苗人早就已经从容退去不知道跑哪里了,这类谋划却是不切实际。
他们继续向前走着,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中军大帐附近,此时这里却是异常的安静。
而那跟着张铭的屯营校尉,见到此番景象,也是面色发白,他想到了什么似的,不禁有些惶恐。
此前,勾当先在抽调战阵之气应敌的时候,军中够的上一定级别的军官其实都略略有所感应,因为他们战法相似的缘故,谁都有调动王气的权利,自然也就互相感应,权当做相互通知。
但是在一次猛烈调动,似乎发动了什么不得了的招式,也就是勾当先临死之前对苗人众的那一击之后,他就没有再调动过战阵杀气了,因为那时他早就已经被张铭的剑气所断绝了生机。
但其他军官们却并不知情,按照一般推理,他们却以为勾当先正是用了这一记杀招,这才彻底解决了敌手,从而不需要再动用战阵杀气。
但是如果如此,勾当先此时此刻应该是坐镇大营才对,并且校尉自忖自己的想法也绝对不会是特殊,自己的行进也并不快速,想来应该已经有兵卒赶到,为勾当先所聚拢,以图反攻才对。
但现在这里却什么动静也没有,让他不禁打起了最坏的打算——如果真是如此,这里的人真的要麻烦大了!
按照长沙国军法,主将死,而部将无事,部将是要折官罚罪的,好一点的情况,把半辈子建立的功业丢了,最多让你一个戴罪立功,但也不知道要什么样的情况才能赚回今天的地位。
差一点的情况,直接下到刑台大狱了却残生,甚至直接给你一副白绫,一杯毒酒,或者断头刀下走一遭!
校尉心里开始砰砰跳起来,张铭却是毫无疑问,当然,未免嫌疑,他脸上还是露出了些许惊疑不定。
众人继续前行,很快看到了一圈绕起来了的士卒,就像是校尉所想一般,早已经有士卒赶到了。
校尉松了口气,但想到场上气氛似乎有点不太对,心马上又提了起来。
围起来的士卒们也见到了匆匆赶到了的他们,几个人转过身来,看见张铭的眼神中竟是一亮。
张铭走上前去点点头,行了个礼,对方还礼,而后张铭缓缓道“却不知道众位围绕此处何为?另外,勾将军去了哪里,我与这位校尉,纠结了二百余卒赶到此处,正等着听勾将军部署,扳回一局!”
几个迎上来的也是有点身份的兵头,也正是如此才敢上前来和公孙搭讪,毕竟这世道,身份之间的鸿沟有些时候根本不需要太说明,便要每一位社会成员去自觉遵守的。
他们几人此时却没有半点往昔的神气,听到张铭问话,只是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无奈地摇了摇头,上前对张铭言道“公孙入内一观,也就知道了。”
张铭皱起了眉头,上前几步,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对着忐忑不安的校尉招了招手,对方脸上露出一抹尴尬的微笑,他实在是不想去看那个很有可能的结果,但是张铭相招,他也不敢不去。
两人往前走,本来围绕起来密密麻麻的士卒们纷纷让开了一条道,两人一路走到最里,正见一具横躺在地上的尸体,那校尉当即脸色垮了下来,好像是想哭却又哭不出来的模样,至于张铭,则是一脸冷漠。
此时他却是表现出太欢喜也不好,表现出悲痛,却又似乎在戏耍别人了,是以也就面无表情好像比较合适。
“唉”许久,张铭发出一声叹息,这声叹息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兵卒们纷纷叹了口气,张铭忽然转身,朝人群外走去,而他身后的那校尉此时也连忙跟上。
场上的聪明人都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了,看着张铭炯炯有神看向他们的目光,他们心情稍微沉重,有几个想要开口的,却也终究没有开口说些什么,尽管他们知道,张铭一开口,他们可能就没有开口的机会了。
“诸位,逝者已逝,我们却要赶快商量商量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了。”张铭沉声对着几位聚在这里的军官道。
“是啊”军官们深有同感,一个个却不开口,只是看着他说话。
张铭点了点头,道“按敢问李校尉,按照军规,我等该当如何处置。”
张铭对着一个身材高瘦的中年男子如此说道,那人原来是先锋军当中的军法校尉,专司军法,勾当先亲自任命的,却也是军中最为靠拢勾当先的一人,他听得张铭如此问,先是一愣,然后脸色也是灰暗了下来。
“按照军规,原则上我等当判斩监侯,待秋后,君上签红,就该推出处斩”这李校尉缓缓张口,在场军官还真有几位不熟谙这套规则的,听到这时才知道莫名其妙已经走入绝境,一个个脸色巨变。
“可我辈身为国朝中流砥柱,精锐将领,岂能如此束手就擒?况且破军大仇未报,安能静候军法?!”
张铭突然厉声喝问起来,众位军官一开始不解,但很快听明白了张铭口中的意思,脸色也好了些。
很显然都知道了,张铭正是提醒他们想要走的是将功折罪的路子。
“公孙此言,该当何解呢?”一人目光炯炯看向张铭,口中如此说道。他当然听明白张铭的意思,那么当务之急就是选择出一个领头人,毕竟如今群龙无首,就连保有军队恐怕都很难做到,更遑论进取呢?
张铭笑了笑,十分自然地答道“区区在下不才,却是愿意负担起临时引导大家的引导之责任,如蒙大家不弃。”
军官们却是哄然一下嘈杂开来,每个人都在发表自己的意见,张铭皱着自己的眉头,冷声道“本人且不提军伍行阵之道已经精深,就是先前已经任过偏将军之事,恐怕也是场上诸位无可比拟的。”
“当今之计,尽在我等之手,若不想回归之后便发到堂下受罪,就必然要择选最佳成为统领,如果择人不善,那么后果却要众人一起承担,谁人愿意如此呢?”
“说句难听的,我公孙成,贵为公族,万无可能因此事殒命,但是你等无根无底,却是不然。但我若担任统帅,结果失利,却极有可能被当成替罪羔羊推了出去,换言之,我本并非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大家!”
“还有谁能有这份资历,承担这份责任呢?”张铭口中不停,连连发问,倒是让场上一下子安静下来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