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阮明烛更先到病房的是一通“路上堵车晚点到”的电话以及一大束香槟色的洋桔梗。
阮鱼挂断阮明烛的电话后,心里盘算着要先吃点什么时,病房门开了,一位脸上洋溢着笑的男护士抱着一大束香槟洋桔梗、推着小推车进来了。
他姿势还蛮奇怪的,阮鱼不明白为什么他不把花放在小推车上,而是选择单手抱着。
她一板一眼地说出自己的疑问,而后收到来自对方大大的笑脸。
那位看着年龄不是很大的护士,把嘴角咧得很开,以一种极为欢快上扬的语调说:“因为我想亲手送给你呀。”
阮鱼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灿烂的笑,他很开心,而且好像是因为见到自己而很开心。
护士把洋桔梗插到病床旁边的空玻璃花瓶中,而后又将她病床上的小桌板支起来,往上面放了几盘小点心。做完这些后,他又回到床头,摆弄那束开得正盛的洋桔梗。
他的手指轻轻在不规则的波浪型花边抚过,像是对待易碎的瑰宝。
“漂亮吗?我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就觉得你一定会喜欢它。”
阮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周围,“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他转过脸来,嘴角再次扬起大大的弧度:“对呀,你喜欢吗?”接着他的手指又碰了碰繁复的花瓣,“这束我为你挑的洋桔梗……”
先前上扬的语调,倏地向下,变轻变缓,像极了趁四下无人时对着潺潺溪流倾吐思念的羞涩少年。
阮鱼说了句好看,那人的情绪又变得高昂,兴奋地凑到她跟前,眼睛亮晶晶的,宛如一只向主人讨饭的可爱小狗,“真的吗?嘿嘿——”
他笑了一会,又很兴奋地道:“对啦阮鱼,恭喜你考上大学啦,真的太不容易啦,幸好结果是好的,希望你可以开开心心地继续做学生!”
这真挚、毫无杂质的祝福一下子把阮鱼击中了。他,是第一个如此真心实意祝福她的人。
她无法形容那一刻的感受,她是想笑的,但嘴角还没扬起来,泪先掉了下来。
“谢谢,谢谢你。”阮鱼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祝福,只能泪中带笑的说着谢谢。
看到她哭,那小护士也有点不知所措,想伸手给她擦眼泪,中途想起什么又把手缩了回来,“别哭啦,阮鱼,我听说大学的生活很好很自由也很轻松,你会过得很开心的,没有人再逼着你做你不喜欢的事。而且你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和小鸟一样自由自在。”
他竭尽所能地畅想着那个离他生活很远的世界,好让阮鱼的眼泪掉得慢一点、少一点。但,还是失败了。
终止这场哭闹的是,姗姗来迟的阮明烛。
他上前一步,脸上全是无奈的苦笑,用哄小孩子的语气道:“快给阮叔叔说说,谁又惹我们家阮鱼生气了?”
阮明烛一边把阮鱼搂在怀里轻拍她的后背,一边挥手,朝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护士做口型“没事,你先出去吧”。
那护士在病房外站了好一会儿,直到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看见阮鱼的眼泪停了,他才走。
赭栌心口有点闷,他应该为阮鱼终于走出鸠巢而高兴,不是吗?
没有什么比见证自己的伙伴实现自己的梦想更开心的事了,不是吗?
但看到阮鱼真正把自己遗忘的时候,他还是有点难过。
原来梦想实现的过程中,注定要舍弃一些人,很不幸他就是被舍弃的人之一。
“Z,哦不,郑医生。”赭栌坐到郑负雪的对面,眉毛和嘴角全都耷拉着,活像个没要到糖吃的小孩。
“怎么?不开心?”郑负雪转动着手中的笔,“前几天可是你吵着要出来见她的。”
“她真的不记得我了,”赭栌有气无力,“而且也不再需要我了,她有了新的小伙伴。”
“哼,什么小伙伴,那是她的梦中情人、不要脸的姘头、没有羞耻心的人形畜生。”郑负雪冷哼一声,阴阳怪气,“何况她也不记得我了。”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我又不像你天天没事找事,赭栌暗自在心里嘀咕。
他不想惹Z生气,Z是个疯子,这是鸠巢里的每个人都知道的事情,即使Z也是他的伙伴之一。
赭栌和Z一直待到晚上九点左右,其实他不想和Z呆在一起,因为很无聊。可除此之外,他又不知道要去找谁。
他出鸠巢的次数屈指可数,鸠巢外面的世界和里面的世界是完全不一样的世界,这种陌生令他茫然无措。
Z 告诉他,他现在是个护士。除非病人寻呼,否则护士只有特定的几个时间点才能去病房。他多希望口袋里的寻呼机能一直响,但它一直没响。不过没关系,可能是因为刚刚他没有告诉阮鱼要按寻呼机才能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