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国翔藏在袖管里的手腕不自然地扭了扭,面上却不显山水,“和监狱里的比起来,你们这顶多算是小打小闹罢了。”
薛寒长长地“哦”了一声,尾音微微扬起,忽然道:“那在监狱里‘意外’死亡自然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儿吧?”
平静的表象骤然被撕破,仿佛遮天蔽日的乌云被拨开来,刺眼的阳光照进人人避之的阴暗角落内。
邹国翔却恍若未闻,镇定自若地端起茶水抿了一口,缓缓扭过头冲陆为道:“文沁是个很传统的人,你自己找时机慢慢让她接受你们两个人的事儿,不要操之过急。”
薛寒和陆为两人皆是一怔。
他面上那两条法令纹似乎又深了许多,看上去相当严厉,冷声道:“你妈心理承受力有限,不能由着你们两个毛头小子胡闹,知道了吗?”
“……知道了。”陆为最终还是皱着眉点了点头。
一时间,反倒是薛寒抿不过来味儿了……
他眨巴眨巴眼,心说这老狐狸玩儿得哪一出?父慈子孝?
就在薛寒询问的目光刚刚触及陆为时,邹国翔苍老的嗓音又响起了。
“都听说过狼来了的故事吧?”
他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浑浊的眼珠望着墙上的不停歇的挂钟,缓缓道:“就算放羊的孩子不说谎,谁都知道狼总会来的。”
“可狼什么时候会来,会来几只,会吃掉几只羊,会不会叼走孩子,都是无法预估的变量。”
陆为手下一顿,心中对邹国翔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了计量。
短短两句话,却让邹国翔有咽喉炎的嗓子起了痰,他不得不又一次端起沉甸甸的茶杯。
薛寒目光幽幽地望着那几滴茶水晃出了杯沿,洒在了茶几上。
“皇帝就是皇帝,再小的皇帝也总有长大的一天,这就是人们说的天命。”
邹国翔的喉头艰难地滚了滚,冷笑道:“没有皇帝命,还做着当皇帝的梦,魏冉咎由自取。”
其实,秦泊的死对邹国翔来说就像一道旧伤,不痛,却刻下了永不消退的疤。
秦泊这个名字是邹国翔起的,他原本希望秦泊能够时刻谨记自己是一个漂泊无定的人,他无法给这个离家出走的孩子一个家——他的计划不允许秦泊成为他的牵挂。
可莫名的,每每和人谈起,他都会称呼秦泊为‘孩子’。
而真正他法律上的儿子陆为,则被称作‘狼’。
可能他自己都无法理解自己下意识的称呼中的云泥之别。
薛寒危险地眯起双眼,眸间寒芒若隐若现,他端详着邹国翔的侧脸,竟看到他斑白的鬓角边全是密密麻麻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