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傅辅愣了下,才道,“一大早就去京都衙门打听过了,昨夜一共发动了十六起刺杀,用的都是南虞破墙弩,已造成十二人死亡,三人受伤,唯一全身而退的,只有你。”
傅希言震惊:“破墙弩威力这么大?”昨日的箭被裴元瑾挡下,他倒没有太大感触。
“北周强于兵,南虞强于械,破墙弩更是其中佼佼,若非威力太大,一弩只能射一箭,只怕当初的南虞皇帝绝不会安心困守南方。再加上昨日事发突然,南虞有心算无心,箭上还抹了见血封喉的箭毒木汁液,不会武功的人,根本避无可避。能留下命的,除了你,都是武将,躲开了关键部位不说,还当机立断断尾求生,才侥幸保命。”
傅希言问:“确定是南虞?”
傅辅道:“弩是南虞的弩,毒是南虞的毒,不是南虞还有谁?北周想趁南虞内乱,趁火打劫,南虞背负莫须有的罪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安排一场刺杀反击,把罪坐实,这南虞小皇帝手段狠辣,颇不简单。总之,十六起刺杀,就你一个人毫发无伤,多少有些引人注目,幸好明日就是除夕,你就在家里休息,别出去招摇了。”
“他们怎么知道我也遇到刺杀了?”
“寿武王不是把刺客尸体留在浐河河畔了吗?”
傅希言:“……”
傅辅皱眉:“你这是什么表情?”
“我以为像储仙宫这样的组织,杀完人总会有人出来收尾。”
傅辅说:“怎么收尾?把刺客尸体藏起来?那不被人怀疑心虚,和刺客之间有猫腻吗?”
傅希言恍然:“也对。”他刚刚还在心中腹诽寿南山做事不讲究,现在想想,还是自己想浅了。
“京都衙门估计今天会上门来问,你想想怎么说。”
傅希言满不在乎:“怎么说?照实说呗。”
……
京都府衙的人下午才来,捕快前面几个问题都在傅希言预料之内,但这一个——
“不知傅大人为何会选在昨晚,与储仙宫少宫主单独乘坐渔船游浐河呢?”
傅希言沉默了下。照实说,那就涉及对铁蓉蓉身份的猜测,以及皇帝和容家的斗争。做臣子的研究皇帝,委实不是可以正大光明说出来的事。
可不说实话,就得编一个。
傅希言微笑道:“裴少主来镐京这么久,都没好好出去走走。我听说浐河夜色颇美,才想带他去看看。”
那捕快也是个老手,步步紧逼地问:“可昨日你和裴少主搭乘的并不是画舫?”
“画舫刚刚出过事,我想着渔船小,船上有什么东西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更安全些。”这个理由倒是叫人无法反驳。若楼无灾当时上的是一艘渔船,大概第一眼就能看到响雷弹。
捕快道:“两位将船驶到河心后,待了半炷香的工夫。可附近既无美景,也无美色,不知是何令二位流连忘返?”
他这次来,有个主要任务,就是试探傅希言和裴元瑾在无第三人在场的河心究竟密谈了什么。
傅希言显然察觉到他此行针对的目标,似笑非笑道:“两个男人,在无人打扰的地方,谈天说地,畅所欲言,不是一件很快乐很自然的事情吗?”
一般问到这个程度,捕快便该知难而退了,偏偏来时,涂牧特意交代,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问道:“你们一位是朝廷官员,一位是江湖少主,不知畅谈何事?”
饶是傅希言脾气不错,此时也有些动气了。他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些压迫的气势,回答:“风花雪月。你还要不要问是哪阵风,哪朵花,哪片雪,哪轮明月?”
都到了这种气氛,捕快硬是顶着傅希言不快的目光,多嘴了一句:“傅大人与裴少宫主是一起畅谈风花雪月的关系?”
傅希言:“……”
“我问完了。”在傅希言翻脸之前,捕快识趣地起身,快步走人。
傅希言忍不住朝躲在后面偷听的傅辅抱怨:“涂牧涂大人到底想做什么?”
傅辅从屏风后面走出来:“镐京潜藏着这么多南虞细作,又杀了这么多人,涂牧难辞其咎。他这是病急乱投医,想从你嘴里问出点东西去讨好陛下,将功补过。”
傅希言翻了白眼:“我能有什么东西让他将功补过的?”
“不好说。涂牧这次是被逼上了绝境,他为了活命,难保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傅辅面色凝重,“还是要先下手为强。你身为京都巡检使,先去告他一状!这样,即便他要构陷你,也会被认为是报复。”
傅希言一向与人为善,不愿得罪人,可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面团子。加上涂牧的确碌碌无为,尸位素餐,参他也是分内之事。
都察院放假,他亲自将参本送到通政司。身为京都巡检使,他可以直接递奏章呈皇帝御览,但皇帝什么时候看,那就不一定了。
他粗粗看了眼通政司上表的名录,密密麻麻,自己踩着下班点儿来,已算很晚了。
他随口问文书:“你们除夕不放假吗?”
文书苦着脸:“原本留人值守便可,可出了这档子事,群情鼎沸,一两个人怕是忙不过来。只希望明日能好些。”
可谁都知道,南虞打得这一巴掌,既精准且狠毒,一时三刻实在很难缓和。
北周武将纷纷上书请战,文臣里倒有反战派,可在这十二条人命前,实在不好直接开口,只能暗戳戳地跟皇帝嚼舌根。
宰相蒲久霖便是其中代表:“南虞内乱如鹬蚌之争,北周按兵不动,便获渔翁之利,贸然插手,恐使鹬蚌求自保而并合,反为不美。”
建宏帝说:“北周重臣,蒲相同袍,就在这镐京城中,朕的眼皮子底下遇害,主谋是谁人人皆知,而蒲相认为朕应该忍气吞声,等着天收南虞?”
蒲久霖听出他口中的怒意,依旧不卑不亢道:“小惩大诫,适度为宜。”
“哦,蒲相以为,如何个小惩法?”
“陛下可陈兵边境,再调水军迫近江城,以示军威,要求南虞派使臣前来镐京申释。另外,再派使臣前往榕城,暗中结交摄政王之子秦昭,以助其势。”
建宏帝说:“朕记得朕曾两度派遣使者于摄政王,都被拒之门外。”
“此一时彼一时。昔日摄政王如日中天,独掌南虞朝纲,自然可以目中无人,如今摄政王身死,其子秦昭借父余威仓促起事,诸事不具,正需臂助。榕城与我朝南北夹峙南虞,合则两利,岂有不应之理?长此以往,此消彼长,南虞两面应付,国力削弱,是必然之势。到时候,再出兵南伐,水到渠成!”
建宏帝道:“这一等,又不知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