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相慢条斯理道:“现在萧暥刚成立靖察司,这当头正警觉着,切不可鲁莽行事,而且萧暥住在谢映之的府邸,谢映之身为玄门之首,他的府邸周围必定暗中布着繁杂的玄门法阵,我们再贸然动用秘术,不仅害不了萧暥,反倒会引起谢映之的注意,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把玄门的人牵扯进来就得不偿失了,我们还有大事要做,不要因小失大,而且,萧暥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不得不休息调养了,他短期间碍不着我们的事儿了。暂且不用管他。”
张缉重重点头:“大师目光长远,那就让他好好休息几天,再抓紧舒坦舒坦,等到上元夜,咱们给他送一份大礼。也给大梁城送一份大礼!”
无相冷笑了一下,慢悠悠道:“我还听说容绪为大赚一笔,动用了朱璧居的那些文人鼓动唇舌,到处宣扬尚元城的奢华繁盛,还要在上元夜搞什么斗舞斗乐,届时不但是雍州的人,估计连附近州郡的人都会来大梁看热闹,想象一下吧,那一夜人山人海……”
张缉不禁也得意道:“我真想知道,出事以后萧暥那张俊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说不定当场急火攻心,一口气没上来就死了。”
无相冷笑, “你别小看了他,他没那么容易死,萧暥这个人厉害啊,若不是有这一身的病,早就秋风扫落叶般把这大雍的残破河山给收拾了。当年兰台之变,北狄各蛮族部落攻入盛京,本来大雍朝就完了,就是他带着几千军队杀进大梁,如一把锋利的尖刀插入京城如山海般的蛮人军队里,愣是把皇帝给劫走了,而且他手段娴熟地一面安抚盛京王氏,一面来个釜底抽薪迁都大梁。我当时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一个十七岁的年轻人,居然就这样把大局稳定了下来,这北狄人见皇帝和朝廷都到了大梁,且大梁城防坚固,于是居然就这样退兵了。”
张缉不齿道:“这些北狄蛮子,平时也就打个劫放个火的那点出息,能成什么事!”
无相道:“也不能完全这么说,呼邪单于老了,但他的儿子阿迦罗世子骁勇善战,现在他正忙着收拾十八部落,一旦这十八部落真的统一了,北方草原上将崛起的这头猛兽,恐怕就要觊觎这中原河山了。”
张缉眼前一亮,道:“大师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和他联络一下?来个南北呼应?”
无相叹了口气道:“暂缓吧,我们苍冥族总共也就这上百号人了,根本入不了人家的眼。除非我们这一次搞个大的,让他看看蝼蚁之力也能决千里之堤。”
*** *** ***
魏瑄听不到声音,只能根据他们的口型猜一个大概。
无相想要在尚元城搞件大事,以此来引起北狄人的注意,但究竟要搞什么事情,他尚不知道。
萧暥为这尚元城耗尽了心血,魏瑄相信他建这尚元城绝对不是为了个人敛财,而是有着更深远的目的,他的心底一定有一个大计划。
这几天,让萧暥好好休养疗伤,无相这撮人就交给他来对付。
魏瑄问苍青:“这个无相是个什么底细,你知道吗?”
苍青咬着草茎道:“那老太监和旁边那个断臂的家伙都是苍冥族人,那断臂家伙好像和大夏皇族沾着远亲,不过是十万八千里那种,和你没得比。这两人合计着在上元夜搞点事儿出来,为苍冥族复个仇,说不定还能引起北狄的阿迦罗世子注意,让蛮子世子高看他们一眼,说不定将来还有借着北狄之力复国的打算,不过我看就是鬼扯。”
确实是鬼扯,魏瑄心想,就凭这几百人?无异于蚍蜉撼树。但这无相是个妄人,乱咬一气,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也不得不防备。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看向苍青,“他们说的,你都听明白了?”
苍青闲闲道,“我看人唇语都看了好几百年,那老太监一张嘴我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
魏瑄:……
苍冥族和中原的恩怨,魏瑄知道一些,他曾经在含章阁的典籍里看到过记载。
苍冥秘术来自于大夏皇族,血统越纯粹者,修习秘术的天赋越高。所以大夏皇族数百年里都是族内通婚。
后来大夏皇族出了个天赋卓绝者——第十三代君主朔王,他的天赋介于神魔之间,但又是个残暴不仁,喜怒无常的疯子。他用恐怖的统治征服西域三十六国,又平定了漠北草原,疆土一度扩张到大雍的边城。
而这时的大雍王朝还是精明强干的景帝时期,年轻的君王听从了大臣的建议,送了自己美丽绝世的姐姐曦和公主去和亲。
这一招软刀子就太狠了,朔王为了曦和公主,废除了族内通婚的祖制。
所以苍冥族的人认为,景帝阴险的和亲政策,稀释了大夏皇族的血统,使得高阶秘术传承者越来越少,最后青黄不接,后继无人,才导致苍冥族最后几位长老在和玄门的暗战中彻底败北,苍冥族土崩瓦解。
魏瑄虽然也是大夏皇族后裔,但他从小出生长在中原,抚养他长大的是那位选秀进宫的李容华,所以他对大夏国并没有什么遗老遗少的感情,甚至连他的生母,那位素未蒙面的大夏国最后的公主也是虚无缥缈的存在。
恰好,苍青也很想得开,他叨叨着,“其实族内通婚,才出那么多的妄人疯子,没有景帝的和亲政策,苍冥族早晚也得完蛋。”
苍冥秘术依赖于血统和天赋的传承方式导致它迟早要消亡。
魏瑄心中虽略有叹息,但也没有心思管什么苍冥族和大雍朝的陈年旧账,眼下当务之急是把这一小撮遗老遗少的疯子煽动起来的复仇火焰掐灭在萌芽状态。
不过话说回来,无相既然想在上元夜搞事情,那么这些日子他应该没有精力再去害萧暥了。这倒是个好消息。
而且萧暥在谢映之身边,就算无相想对他搞什么秘术,也没有下手的机会。
话虽如此,他还是放不下心,道,“苍青,我看看萧将军现在如何了。”
……他身上的寒毒彻底去除了吗?
气色好一些了吗?
一想到萧暥那天来看望他时那苍白的脸容,清寒的身形,他喉咙里就像哽着一个血块。
苍青如获大赦,总算不用盯着老太监看了!
他欣然地一挥袖子,水波浮动间,他两眼放光,兴致勃勃朝着水面看去。
只见波光潋滟间笼着一片暖融融的眩光,不像阳光那么耀眼,却柔和悠淡,温煦清明,仿佛将万物都笼罩进了这和暖的光雾里,什么也看不到了。
“啊?”苍青讶异了一声。
魏瑄问:“怎么回事?”
苍青神色有寒,紧张道:“萧将军现在应该正和谢先生在一起。”
魏瑄不解:“和谢先生身在一起,就看不到了?”
苍青神色严肃地点头,道:“谢先生身上有很强的玄门法界。”
“所以他周身十几尺内,谁都偷窥不了。”
*** *** ***
萧暥刚施了针,谢映之给他打通了穴脉,将残余的冥火寒气全部引了出来。
银针上竟结了一层细细的霜。
谢映之微微蹙眉,没想到他这身上的寒毒竟如此之重,玄火真气催动过后,竟然能把银针结冻。
看来必定是他的卧室里被人偷偷藏进了冥火。他不知不觉间和冥火在一起共度了很多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