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瑄立即明白,站起身来谦和地一让,“有劳。”
小吏一边扫地,一边端详这位少使大人,他温文尔雅,丝毫没有架子,进退之间自带一种典雅的雍容。听说还是陛下的弟弟,但和陛下似完全不同的人。
那小吏不仅就有些替他不平,提示道,“少使,这几天署员一齐告病,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魏瑄当然知道原因,但不便说穿,只道,“说是天热中了暑气。”
小吏道,“盛夏之时不中暑,现在反倒中暑气了?这都是杨侍郎授意的,他故意刁难你,不允许其他署员来做事儿。”
那是个年轻的小吏,一张圆脸透着朝气,说到这地方有些气鼓鼓的。
魏瑄刚想提醒他慎言。万一被杨拓的人听取了,就要被革职。
那小吏又义愤道,“杨拓故意刁难你,少使何不把这事情报告萧将军,既是萧将军授意你任事,他必然会为你出头。”
魏瑄心道,正因为如此,才绝对不能告诉萧暥。
萧暥如果知道这件事,肯定会去找杨司空,而不会直接去找杨拓,不然就有点仗势压人的意思了。
这就好像小辈闹了矛盾,长辈是不会直接去训对家的小辈,而是去找他父亲谈谈,让他父亲去教训他,也是给了对家的面子。
于是这件原本一件小事,就变成萧暥和杨司空之间的事,无端就闹大了。
萧暥回京也没有安定几天,魏瑄不想给他添麻烦。
不就是事情繁重,他多熬几个夜晚,做完就是了。
魏瑄冲那小吏微微一笑,婉拒道,“多谢小哥了,其实我也快完成了,不打紧。”
那小吏大吃一惊,眼睛睁得核桃似的看着桌案上小山一样的文书。
几百份个人的名单,就算是这些署员都在这里埋头工作,两天都未必完成得了!
传说晋王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看来是真的!
等魏瑄完成了繁缛的事务,从文昌署出来,已经是夜阑时分。
他并没有回宫,他终于有了出宫的令牌,还是头一次有机会用。
这几天还在沐兰会期间,所以街上夜晚没有宵禁。这个时间还熙熙攘攘。
萧暥穷,所以即使上次出了事,他也不会放过沐兰会期间的商机。
但是继上次的事情后,整个大梁城戒备森严,尚元城里的巡逻增加了两倍,每个里坊都按照其大小,设有三五个岗哨不等。
而且最让人胆寒的是,萧暥还搞了一群便衣混入百姓中,这些人都是从锐士营筛选出来的。
这些士兵外表及不起眼,但是个个身手敏捷,百里挑一,他们打扮成了平民百姓,货郎商贩,混迹于人群之中,于是乎,整个尚元城,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官兵,谁还敢妄动?
某人为了安安妥妥地挣钱,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魏瑄跟宫门吏亮了下腰牌,第一次走正门出了宫。
连续几夜没有睡,他却没有丝毫睡意,他沿着朱雀大街随意地走着。
月已中天,街上的铺子关了一大半,只剩下一些酒肆歌楼彻夜亮灯营业。路上的人也不多了,稀稀落落的。有时候还会在街角落里遇到个把喝多了的酒鬼在哇哇乱吐。某狐狸雁过拔毛,影响大梁市容的,罚金拿来!开门收卫生费了!
这些人只有深夜躲到黑暗的角落里才敢呕吐。被抓到了就是一张罚单拍脑门上。
还有那些打架斗殴的,抓到就领到京兆府衙门关起来,关上几天,交了大笔保释金才能出去。
一时间,这大梁的秩序格外的好。想必某人每天都能美滋滋地听到零钱到账的悦耳声音。
魏瑄看着这秩序井然的大梁城,不由得不佩服,这些招数亏他想得出来。
萧暥的路子太野了,但是管用。
魏瑄不由就想,自己这处境,换他会怎么做?
杨拓故意跟他作对,他可以伏案几天完成所有的工作,但接下来就是要将名单派发各郡县并安排考场,他即使每个郡都亲自去跑,那也忙不过来啊?
得想个办法让那些署员回来。
他边走边想,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将军府附近。
他望了望将军府高高的院墙,他现在都都开始任事了,总不能再爬墙吧?成何体统?
但是夜已深,他不想去叨扰萧暥,于是想了想,就绕到附近的宝琼楼,把刚到手都没焐热的禄银买了楼里最便宜的一壶酒。
趁着这个机会他就踢了一壶酒上了楼。
宝琼楼上的栖鸾台,可以观赏大梁的夜景,不过只有北宫浔这种一掷千金的豪门公子才花得起这钱。
魏瑄悄悄闪身到了走廊里,然后倏地翻出窗户,像一只灵敏的黑猫,轻捷地走在月光下的屋檐上。然后找了一处高高的屋脊坐下。
在这里远远地能望见将军府的庭院,还有深夜里那人窗前停着的一点灯火。
他明年才加冠,很规矩地没有喝酒,只是抱膝静坐着。让万籁俱寂中的那一点烛火,映着他孤清的身影,似乎把他的一生都照得暖了。
第一个月的俸禄他就在尚元城里最豪奢的酒楼买了一壶酒,自己还没有喝一口,傻乎乎地全敬给了满月和清霜。也不知今宵与谁同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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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边,萧暥在卧室里,连打了两个喷嚏。自言自语道:唔,一定是有姑娘在想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