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这种岌岌可危的盟友关系里,阿迦罗的每一个举动都有可能将战火引燃。
包括他指间这枚戒指。
想到这里,他抬手正要除下指间的戒指,就听阿迦罗低沉道:“你摘下这枚戒指,我们就不用合作了。”
他撂下这句话,径直去了单于大帐。
萧暥看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本也懒得理会他。
蛮人的情绪他实在搞不懂。所以他向来只在战略意义上衡量两人的关系。
至于情感,大概就只限于阿迦罗单方面的挑衅了。
没错,萧暥认为这就是挑衅。
无论阿迦罗说为他征服中原,娶他为阏氏,单于铁鞭就当做聘礼。这都是十足狂妄的挑衅。
更逞论他每每倚仗蛮力像捉住一只皮毛漂亮的狐狸般把他困在怀里。萧暥一想起来就暗暗锉着后牙。
今天阿迦罗提起魏西陵只是一个引爆点。将他这两天里心中压制的怒火引爆点燃了。
看到阿迦罗手腕差点被拧断,脸色一时黑成锅底,萧暥心里居然稍稍舒爽了一把。
回到王庭后,趁着阿迦罗不在,他随意到处溜达起来。
今天阿迦罗带着他去逛集市挥金如土。这消息肯定已经传出去了。在北狄贵族里,蓄养奴隶是很正常的,萧暥感觉到周围的北狄士兵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个面首。
但某乱臣贼子历来皮厚,也无所谓,爱看不看。
兜兜转转了几个圈子,他就成功地把跟在身后的护卫给甩掉了。
然后他迅速地闪出营盘,沿着草坡走了一阵子,穿过一片小树林。七拐八弯就到了一片拥挤破败的营帐处。这里是存放草料杂物的地方,水渠边还有修缮月神庙多出来的木料。
萧暥找了个木桶,在渠里打了一桶凉水。
*** *** ***
破败的棚屋里黑黢黢的,屋顶风吹日晒,漏了个窟窿,正好空出一束阳光射进棚屋,在草垛上分割出清晰的界限。
一只冻得发红的手里攥着一枚铁钉正笨拙地在几块碎石间来回划动。
萧暥虽然用绳子缚住了栾祺的手脚。但是还是留下了一定的活动空间。
萧暥没有当绑匪的经验,就怕捆得太紧,久了造成肌肉坏死,把人整成个残废。
靠着这有限的活动范围,可以勉强缓慢地挪动身体,这两天栾祺四下翻找,终于被他在一处木板缝隙里拔出了这枚生锈卡住的长钉。
这是给马钉脚掌的时候用的,只要把这打磨锋利了,就能割开绳索逃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柴门忽然嘎吱一声开了,大量阳光瞬间涌入黑暗的棚屋。
栾祺赶紧把铁钉往身后一藏,眯起眼睛。
那绑匪俊美的脸笼在背光的暗影中,面色阴晴不定。扔给他几个囊饼和一包烧牛肉。又提了桶清水给他清洗。
“别怪我没给你送吃的,我是没找着机会出来。我可没虐囚啊。”萧暥毫无诚意地解释了句。
栾祺已经饿坏了,根本听不进他说什么,抓起牛肉不顾滋味地吃了起来。
萧暥转身关上了门,棚屋里阴暗干燥,满屋子的柴草味里还夹杂着说不出的牲口毛皮臭。
萧暥自觉是糙汉子,随遇而安哪儿都能睡。他在草垛上大咧咧坐了下来,身子往后一仰,放松地陷在草垛里,还懒洋洋地伸起两条长腿,眯着眼睛晒太阳。
于是这阴暗的柴草棚里,那束顶棚落下的方寸阳光,就这样被他霸占了。
简直是十足的可恶。
但是栾祺没办法,饿了两天浑身都没劲,他都快怀疑这人把他忘了,那么他就得饿死在这个臭烘烘的棚子里。
他一边吃着肉干,一边趁着那绑匪正在打盹偷偷打量起他。
上回是夜间,栾祺看不清,现在发现这人似乎发了笔小财。衣衫换成了做工精细的皮袄子,衣缘上还镶着上好的貉子毛。
他的长发也像北狄人一样编成了很多股细小的发辫,但那清致细腻的肌肤,雕琢般秀美的五官,显然不像北狄人。尤其是那双眼……
那眼睛生得狡媚乖邪,即使是闭阖着,眼梢也天然地拉长撩起,让栾祺难以判断他是真的睡着了么?
但是机不可失。
栾祺暗暗捡起了地上的长钉。
然后他看向那绑匪毫无防备地露出的修长脖颈。不得不说这厮着实是漂亮。
从下颌到咽喉,线条起伏优美,阳光下雪白清透的肌肤微微透明,几乎可以看到脆弱的喉骨。
栾祺紧了紧手中的长钉,还不算锋利,但够用。
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不要轻举妄动。”
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栾祺心中不可遏制地一颤,手跟着颤抖了下,铁锈扎入手掌。
他紧张地低声道:“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