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西陵道,“既如此,今秋东海郡送了几坛果酒到永安,据说味道尚可,我便留下罢。”
萧暥一愣,他什么意思?等等,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魏西陵这是也学会钓狐狸了?
他厚着脸皮想,你这是邀请我吗?
萧暥眨眨眼睛等他下文,魏西陵又不说了。
让你开口请我去永安过年就那么难?嗯?
这时,门叩响了。
云越推门而入,看到里面的烛光晚餐微微一怔。
萧暥自动略过他丰富多彩的目光,立即问,“殿下找到了?”
“差不多了,主公。”云越道。
魏西陵蹙眉。
他不知道萧暥是怎么训练下属的,军中向来讲究指令明确,回报精准清晰,找到就是找到,没找到就是没找到,什么叫差不多?
云越提着后颈皮,拎起一团灰茸茸的,“让它去找。”
萧暥一看,苏苏!
云小公子真是人才,他这是要把苏苏当狗使。
*** *** ***
余先生站在神庙的露台上望了片刻,漫天灰烬中,他佝偻的背影更显老态。
他沉声叹道,“魏将军不愧是战神,不愧是不惧鬼神的军队。”
魏瑄不动声色道:“我皇叔来了,你们没有机会,现在收手还来得及,车犁也是你们的人罢。”
余先生回过头,风灯幽暗的火光照着老宫人没有眉毛胡子的脸。
他看着眼前的青年,举止得体,处变不惊。实在是让人刮目。
他道,“殿下莫怪,外头太乱,我才带你来这里。老奴是不想看孟婕妤的孩子受伤。”
魏瑄并不意外,“先生认识我母妃?”
其实魏瑄早在当年秋狩的时候就想问余先生这个问题了,但是当年秋狩阿迦罗遇刺,之后出了很多事情,就没有顾上。
余先生浑浊的眼睛里凝起了一丝慨然,“我当年是随她进宫的,先帝重色也多情,后宫佳丽三千,帝王的宠爱何其短暂,她又性格恬淡,不喜争斗,但是她生下皇子后为人所嫉恨,不久后就故去了,我也离开了皇宫。”
魏瑄静静道,“可是王皇后。”
余先生眼中浮现一抹阴鸷,“王妁。那个狠毒的女人。”
他说着提着风灯走在前面,边道,“此后我来到了大漠,因为我会说中原的话语,又熟悉大雍的情况,于是成为了呼邪单于的幕僚。”
魏瑄步履徐徐地跟上,“兰台之变,是不是跟你有关?”
余先生脚步一顿,回头诧道,“殿下真是通透。”
“当年,皇帝昏庸醉心于花月和仙药,王家商人当国,仗着把持朝政贪得无厌,大雍朝廷的根基已经朽烂了,百姓水深火热,四野匪盗横行,更兼军备松懈,贪墨甚重,士卒军械装备简陋,连粮饷都不能按时派发,这样的军队如何能不败?我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了大单于,大单于联络了蛮族各部,都认为这是一个狩猎的好机会。”
魏瑄眸光一闪:“而那个机会就是王戎派了自己的族弟王恒去担当雁门郡守。”
余先生眼睛陡然一睁,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殿下心思如此透彻,若不是殿下年少,老奴都要以为你亲生经历了当年的变故。”
魏瑄淡然道:“我看过一些民间的本子,加以揣测并不难。先生请继续。”
余先生点头,继续道,“雁门是雍州的咽喉,但王戎为获得雁门的兵权,把如此重要的关塞交给王恒这般猪豚来把守,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风灯照得他的脸上沟壑斑驳,他阴森森道:“我要复仇。”
魏瑄沉静地指出,“母妃生性恬淡,并不要你复仇,也不希望因为她让中原生灵涂炭。你不要将自己的仇怨委于他人。”
余先生忽然拔高了声调:“这怎么是我自己的仇怨,这是大夏国灭国的仇恨!”
魏瑄明白了。大夏已经亡国,子民离散,没有军队。余先生和无相那些人一样,想借着北狄人的武力复国。
余先生的目光又颓然耷落,不屑道:“只是可惜,这些蛮人只想着劫掠,对于中原的河山丝毫没有兴趣,抢完了就收兵回去了。”
“难道不是打不过?”魏瑄一针见血道。
兰台之变后,萧暥驱逐蛮夷数百里,一口气杀到了朔方。
他还记得当年那个把他拽上马的青年将军,森冷的甲胄染着如血残阳,整个人锐利地像一柄出鞘的剑,寒光四溢,又凄艳绝伦。
余先生被魏瑄问得一噎,转而道,“我不懂战争之事,在这之后,我继续留在北狄,等待时机,今天这个时机终于来了。”
他话音刚落,廊道尽头一扇雕刻着宝相花纹的石门徐徐打开,从石门后透出了惶惶灯火。
魏瑄在黑暗中走了太久,亮光下不由微眯起眼睛。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居然已经到了月神庙的主神殿。
此刻维丹战战兢兢地坐在单于的大位上。
看到魏瑄进来,维丹眼中一亮,不自觉就要站起身,又被一道冷酷的目光压制了。
那个人是车犁。车犁的旁边是三大部的首领和大巫。
朔风部的首领乌戈面色铁青,旁边的突利曼则是惨白如纸。他到现在还没有回过神来阿迦罗已经死了这件事,这大概是他这辈子最失败的一次投资了。